周慧敏的手指突然頓住。
她抬起頭,有那麼一瞬,林野在母親眼裡看見了自己十歲生日那天的晨光:父親舉著鉛筆盒說“木頭是後山的野櫻桃樹”,母親雖然抱怨“花裡胡哨”,卻偷偷在鉛筆套上繡了朵小櫻桃。
“……你沒錯。”周慧敏的聲音沙啞,卻清晰得像聲鐘響。
林野笑了,眼淚卻砸在西裝前襟上。
她想起昨晚在工作室寫旁白時,江予安幫她熱敷心口的荊棘紋身:“你總說那是痛苦的印記,可它更像塊活的地圖,記錄著你走過的每道傷。”此刻那片“地圖”正隨著母親的話音輕輕跳動,不再是灼燒,而是像有根細藤在往皮膚裡鑽,帶著暖意。
周慧敏舉起紅筆。
筆尖懸在“非不愛也”後麵,抖得厲害,卻遲遲不落。
林野想起自己寫《荊棘搖籃》最後一章時,對著電腦坐了整夜,光標在“原諒”二字前閃了三百次——有些字,不是寫不出,是太沉。
終於,紅筆落下。
“是難愛。”三個字歪歪扭扭,卻力透板麵,像三把小刻刀,在三十年來的裂痕裡填上了新的紋路。
禮堂寂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口的風聲。
不知誰先抽了下鼻子,接著是此起彼伏的擦淚聲。
江予安低頭操作著胸前的感應設備,屏幕上兩條曲線正完美重合——一條是周慧敏運筆時的壓力軌跡,另一條是林野心口紋身的搏動頻率。
他抬頭看向林野,她正仰頭盯著黑板,眼淚順著下頜線滴在鎖骨上,可嘴角是揚著的。
散場時已近黃昏。
林野站在空蕩的禮堂裡,手裡攥著塊濕布。
黑板上除了“是難愛”三個字,其餘都被她擦得乾乾淨淨。
透明膠膜覆上去的瞬間,夕陽透過膜麵,在“難愛”二字周圍暈開一圈淡紅,像朵遲開的櫻桃花。
“媽,你看。”她對著空氣輕聲說,“這次,我沒擦你的字。”
窗外的老黑板突然輕響,是“哢嗒”一聲,又像聲極輕的“嗯”。
林野摸了摸心口,荊棘紋身的刺尖不再紮人,反而有些軟,像團曬過太陽的毛線。
她想起江予安今天在後台說的話:“當疼痛開始有溫度,就是它要變成根的時候了。”
四天後清晨,林野在晨光中醒來。
她習慣性抬手按在心口——那裡沒有刺痛,隻有片溫溫的、像被曬過的皮膚。
床頭櫃上的錄音筆亮著小紅燈,她按下播放鍵,裡麵是昨晚睡著前錄的:“今天,我聽見荊棘在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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