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歇了。”林野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坐會兒?”
周慧敏沒說話,卻緩緩蹲了下來。
晨光透過紗簾落在她斑白的鬢角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和茶缸裡的粉雲重疊在一起。
林野數著秒針轉了十圈——正好十分鐘——老人才扶著桌沿站起來,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麼,卻在離開時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那觸碰輕得像片落葉。
第三天,茶缸裡的水幾乎透明了。
紅筆的筆身褪成淡褐色,“周慧敏”三個字隻剩些模糊的凹痕,像被歲月磨平的碑銘。
林野用鑷子夾起筆,樹脂滴在玻璃模具裡時發出“啪嗒”一聲,像極了母親從前敲她作業本的聲音——隻是這次,那聲音裡沒有責備。
“曾批千錯,今鎮心淵。”她用刻刀在樹脂鎮紙上慢慢雕著,“這樣它看得見,摸得著,但再不能‘寫’了。”
江予安湊過來看,嘴角翹著:“不怕它夜裡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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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顯靈,就顯成我媽改作業的樣子。”林野把鎮紙壓在新稿上,《她也曾想溫柔》的標題從樹脂下方透出來,“我以前總恨她的紅筆,現在才知道……她用紅筆找的,是我作文裡藏著的光。”
那晚林野寫到淩晨三點。
台燈的光暈裡,鎮紙泛著暖黃的光,把“今鎮心淵”四個字照得發亮。
她正對著電腦敲下“母親的紅筆曾是刺,現在是刻刀”時,心口忽然一熱——那是荊棘紋身要發作的前兆,可這次的熱意不疼,倒像有團棉花在皮膚下慢慢脹開。
她抬頭,正撞進周慧敏的目光裡。
老人站在書房門口,手裡捏著支紅筆,筆帽上的咬痕比那支泡過的更淺些,是支沒怎麼用過的備用筆。
“媽?”林野輕聲喚。
周慧敏的手指絞著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學生:“我……在你舊書包裡翻到的。”
林野沒動,隻是指了指桌上的鎮紙:“那支已經‘退休’了。”
老人盯著鎮紙看了很久,久到林野以為她要轉身離開時,她突然把紅筆遞了過來,動作生硬得像在交作業:“你……收著。”
林野接過筆,筆杆上還帶著母親手心的溫度。
她沒看周慧敏,卻聽見自己說:“謝謝你,沒逼我用它。”
老人的背影在門口頓了頓,肩頭微微發顫,最終還是一步步挪向了玄關。
林野聽見防盜門“哢嗒”上鎖的聲音,這才低頭看向手裡的紅筆——筆身同樣刻著“周慧敏”,但字跡比那支更工整,像是特意找刻字師傅刻的。
她把筆放進抽屜最上層,壓在母親年輕時的照片上。
照片裡的周慧敏穿著藍布衫,抱著一摞作業本笑,眼角還沒有皺紋。
次日清晨,林野拉開抽屜時,那支紅筆不見了。
茶缸裡卻多了半截泡得脫皮的筆杆,水色渾濁得像被揉碎的舊信紙。
她沒問,隻是把殘筆和鎮紙並排放在窗台,用手機拍下它們的影子——鎮紙的光很暖,殘筆的影子很淡,像兩片要融在一起的雲。
上傳到聲音劇場時,她配了行字:“她終於沒拿筆改我,而是把它,泡進了她的日常。”
窗外,老社區的風掀起半塊舊黑板,“吱呀”一聲,像一聲釋然的歎息,在晨光裡緩緩散去。
林野合上抽屜時,指尖觸到張折成小方塊的紙。
展開來看,是母親的字跡,筆畫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野兒,茶缸水要每天換,彆讓紅墨水漚壞了。”
紙頁邊緣沾著淡淡的紅,不知是墨痕,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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