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望著藍黑板上那隻被水浸過的紙船殘骸,忽然想起今早母親摸她手指時,掌心的溫度比昨天更涼,可指尖卻燙得驚人——像塊即將融化的冰,裡麵裹著沒化完的火。
"好。"她握住江予安的手,"明天去澱山湖。"
出發前一晚,林野在藍黑板上用粉色粉筆寫:"今天天氣好,我們出門走走。"周慧敏湊過來看,手指點著"走"字的捺畫,喃喃:"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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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風帶著秋末的涼,林野扶母親上車時,老人的羽絨服帽子滑下來,露出耳後斑白的碎發。
路上周慧敏問了三次"去哪兒",林野每次都答:"去看風。"第三次時,老人突然伸手摸她手背:"野兒手涼。"林野一怔——這是母親第一次叫她名字時,沒帶責備的尾音。
澱山湖的風比市區更烈,卷著湖水的腥氣撲在臉上。
林野把母親扶到岸邊,蹲下來幫她脫鞋,指尖剛碰到鞋帶,老人突然縮腳:"水涼......野兒彆碰。"
這句話像顆小石子,"咚"地砸進林野記憶的深潭。
她想起七歲那年在浴室滑倒,母親揪著她耳朵罵"笨手笨腳";十歲考了99分,母親甩來的耳光裡含著"差一分都不行";十六歲染了紅頭發,母親拿剪刀剪她頭發時說"丟我的臉"。
可此刻,老人皺著眉,眼神裡浮起她從未見過的慌亂,像怕她真的會踩進涼水裡。
"我不碰。"林野把自己的圍巾給母親係緊,"媽在這兒看,我去放紙船。"
她折了十隻海藍色的紙船,每隻船帆都用銀色記號筆點了顆小星星。
放進水裡時,風推著它們往湖中心漂,船底拍著水花,像群急著去赴約的孩子。
周慧敏站在岸邊,忽然摸向衣袋,掏出那隻褪色的塑料戒指——就是今早林野幫她整理衣服時,從毛衣口袋裡翻出來的那隻。
"給船。"老人把戒指放在其中一隻船上,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什麼。
紙船載著戒指漂出兩米遠,一個浪頭打來,船身傾斜,戒指"叮"地落進水裡,濺起極小的水花。
周慧敏望著水麵,嘴唇動了動:"......她小時候,怕水。"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五歲那年被母親送去遊泳班,教練把她按進水裡練憋氣,她掙紮著嗆了水,回家發了三天高燒。
那時母親站在床頭罵:"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能成什麼事?"可此刻,老人望著漣漪擴散的湖麵,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她小時候......怕水。"
林野走過去,握住母親的手。
老人的手比早上更涼,可指尖依然燙著,像塊正在融化的冰。
風掠過湖麵,卷來一句極輕的"對不起",混著浪聲、風聲、紙船拍水的聲音,撞進她耳朵裡。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幻聽,卻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手指在她手心裡輕輕蜷了蜷,像隻終於敢縮進掌心的蝴蝶。
回家已是傍晚。
林野把車載音響裡的錄音導進電腦時,江予安在廚房煮薑茶。
暖黃的燈光下,藍黑板上那隻被擦去一半的小船,不知何時被補上了完整的船尾——是周慧敏用粉色粉筆描的,線條歪歪扭扭,卻比早上更圓更飽滿。
她盯著錄音文件列表,鼠標停在"澱山湖_1032"的文件上。
湖麵的風聲、紙船的水聲、母親的呢喃,都被封存在這個不到十分鐘的音頻裡。
林野輕輕點擊播放鍵,前奏的潮汐聲剛響起,就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一聲極輕的、被風聲揉碎的"對不起"。
她突然想起茶缸裡那隻散掉的紙船,想起母親把戒指放進船裡時,指腹擦過船帆的動作。
或許有些話,不必等記憶來確認——就像此刻,她心口的荊棘印記,正在慢慢褪成一片柔軟的粉。
電腦屏幕的藍光裡,錄音進度條緩緩向前爬。
林野伸手摸向頸間,那裡掛著江予安送的銀鏈,鏈墜是塊透明樹脂,裡麵嵌著半塊刻著"媽媽壞"的老黑板。
樹脂邊緣閃著微光,像塊凝固的、帶著溫度的石間。
窗外的暮色漸濃,她忽然想起湖邊母親摸她手背時的溫度。
有些東西,正在看不見的地方,重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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