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彎腰撿起杯子,指尖擦過杯身的冰裂紋:“野兒小時候,總把碎瓷片藏在鉛筆盒裡。”她的拇指輕輕摩挲杯底,“說要攢夠一百片,給媽媽做風鈴。”
林野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毯上。
她想起七歲那年,周慧敏摔碎她攢的瓷片,吼著“玩這些沒用的東西能當飯吃?”;想起十二歲在閣樓翻到的舊針線盒,裡麵整整齊齊躺著三十六片碎瓷,包在她小學美術課畫的向日葵紙裡。
江予安不知何時退到了展廳角落,相機鏡頭對著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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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看見他的肩膀微微起伏,知道他在拚命忍眼淚。
周慧敏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林野的發梢:“阿婆說,野兒的頭發軟,要輕輕梳。”
林野抓住那隻手。
老人的掌心有常年握粉筆留下的薄繭,指腹的溫度和昨天按在地板上寫“不記,我在”時一樣。
她把臉貼在母親手背上,哭出聲:“我在,媽。我一直都在。”
回家的路比往常長了一倍。
周慧敏罕見地主動挽住林野手臂,腳步慢得像在丈量每塊地磚。
路過小學舊址時,老人突然停下,枯瘦的手指指向校門方向。
紅磚牆還在,鐵柵欄換了新的,門楣上“向陽小學”四個字被重新刷成了朱紅。
林野的呼吸突然一滯。
那是她小學三年級的冬天,數學考了99分,周慧敏拽著她的辮子在教室門口扇耳光,說“丟不丟人?”;是她蹲在雪地裡撿被撕碎的卷子,同學們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像踩碎的冰。
周慧敏的手指轉向林野,用力點了點。
她的眼睛裡有淚光在晃,嘴唇動了動,終於說出完整的句子:“對……不起。”
林野的膝蓋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江予安及時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外套滲進來。
她仰頭看向母親,白發被風掀起幾縷,露出耳後淡青的血管——和她自己耳後的血管走向一模一樣。
“媽,”她吸了吸鼻子,“我們回家。”
當晚的月光很亮,透過紗窗照在客廳黑板上。
林野把樹脂風鈴殘骸輕輕放在周慧敏床頭,老人已經睡熟,藍底碎花襯衫的領口還彆著那枚塑料蝴蝶。
她摸出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頁,鋼筆尖懸在紙麵上好久,終於落下一行字:“她終於叫我名字了。而我,早已不是那個等她認領的孩子。”
合本子時,月光正好移到黑板上。
林野眯起眼——不知何時,黑板右下角多了三個小字:“乖女兒。”粉筆灰的邊緣有些暈染,像被淚水泡過。
字跡歪歪扭扭,橫不平豎不直,卻比任何書法都工整。
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銀杏葉被風吹得沙沙響。
最終,她輕輕拉上窗簾,沒擦那三個字,也沒拍照。
風從窗縫鑽進來,掀起日記本的頁角,露出夾在裡麵的舊照片——是她六歲時,周慧敏抱著她在公園拍的,背景是滿樹的銀杏,兩人的笑都很亮。
這一夜,樹脂風鈴沒有響。
但林野知道,那些困住她三十年的荊棘,已經隨著母親的一聲“野而”,徹底枯死在風裡了。
次日清晨,林野端著豆漿走進客廳時,發現黑板上的“乖女兒”還在。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斜斜照過來,粉筆灰在光束裡輕輕飄著,像落在紙上的雪。
她蹲下來給周慧敏係鞋帶,老人突然用沒被握住的手碰了碰她的額頭,像小時候試體溫那樣。
“乖女兒。”周慧敏的聲音含含糊糊,卻讓林野的眼眶又熱了。
她低頭係好最後一個蝴蝶結,抬頭時正看見江予安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從博物館帶回來的早餐——是她最愛的粢飯糕,還冒著熱氣。
“乖女兒”三個字在黑板上停留了整整三天。林野沒有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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