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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抖動,握著拐杖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呼吸變得急促,肩膀僵硬地聳起,整個人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隨時可能斷裂。
林野立刻蹲下,將她緊緊抱住。
那一瞬間,她聞到了母親身上熟悉的藥香,混著一點點孩童般的汗味。
她感受到那具瘦弱身軀裡傳來的劇烈緊繃——就像六歲那年,她在高燒中抽搐,母親也是這樣抱著她衝進醫院的雨夜裡。
隻是這一次,換她成了那個支撐的人。
公交車緩緩駛過街角,車窗上倒映著暮色漸沉的天光。
林野仍蹲在站台長椅前,雙臂環抱著母親瘦削的身軀,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她背部肌肉的顫抖——那是一種熟悉的、被記憶撕裂後的餘震。
周慧敏的手指鬆開了拐杖,像枯枝般垂落,卻仍無意識地抽搐著,仿佛還在敲打某個看不見的琴鍵。
路人遲疑地收回手機,眼神裡有不解,也有敬而遠之的謹慎。
林野沒解釋,隻是更緊地貼住母親的額頭,將她的太陽穴輕輕抵在自己頸側。
那裡還殘留著清晨陽光曬過的溫度,溫熱得近乎真實。
她閉上眼,喉間緩緩流出一段旋律——《野性的呼喚》廣播劇的片頭曲,沙啞、斷續,像從舊磁帶裡爬出來的聲音。
這是她童年每晚躲在被窩裡聽的唯一慰藉,也是母親曾允許她“體麵”出現在鏡頭前時,背景音樂裡反複播放的那一段。
音符在冷風中飄散,不成調,卻執拗地持續著。
一秒,兩秒……第三分鐘過去,周慧敏急促的呼吸終於緩了下來。
她睜眼,目光空茫地落在林野臉上,嘴唇動了動:“野野……琴練了嗎?”
不是問現在,也不是問明天。
是三十年前那個雨夜的回聲。
是六級考級前一周,她因錯了一個升f音被罰抄譜子五十遍的那個晚上。
是林野跪在鋼琴邊哭著說“我彈不了”的那一刻。
林野沒有糾正她,也沒有提醒她“我已經不考級了”。
她隻是輕輕扶起母親,撿起拐杖,握進她冰涼的手心,然後低聲說:“練了,媽,我彈給你聽。”
回家的路上,兩人走得很慢。
林野讓母親靠在自己肩上,一步一停,像小時候她學步那樣耐心。
風穿過巷口,卷起一片落葉,打著旋兒貼在她們腳邊,又悄然離去。
推開家門時,屋內寂靜如深井。
林野徑直走向客廳角落那架塵封多年的立式鋼琴。
木蓋沉重,掀開時揚起細小的灰霧,在斜照進來的夕光裡浮遊。
她拂去琴鍵上的薄塵,指尖落下——不是《夢中的婚禮》,也不是《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而是那段從未寫成譜子的旋律。
那是她十二歲某夜,在日記本裡用文字描述的“雨聲節奏”:低音區如屋簷滴水,中音區似腳步踉蹌,高音則像玻璃窗上滑落的淚痕。
她當時寫道:“如果有一天我能把它彈出來,也許我就不會那麼疼了。”
此刻,手指竟自動記起了它。
音符從指縫間流淌而出,生澀卻真摯,像是從心口荊棘深處擠出的最後一滴血。
周慧敏站在門口,起初眉頭緊鎖,似要發怒——誰準你亂彈?
這不是考級曲!
可隨著旋律推進,她的表情一點點鬆動,眼神由焦躁轉為怔然,最後,一滴淚無聲滑過顴骨,在皺紋間蜿蜒成河。
最後一個音落下,餘韻在空氣中震顫。
林野抬頭,看見母親已走到琴邊。
她顫抖著手,從衣袋裡掏出那支正紅色口紅,仰頭看了女兒一眼,又低頭,在漆黑的琴蓋上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個字:
筆畫歪斜,邊緣暈染,像孩子第一次學會寫字。
她沒說話,也沒笑,隻是靜靜看著那個字,仿佛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真正說出的肯定。
林野沒有擦,也沒有拿出手機。
她隻是坐在琴凳上,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忽然覺得胸口那道荊棘紋身,竟不再刺痛。
夜色吞沒了城市的輪廓。
翌日清晨,陽光再次斜切進客廳,落在鋼琴蓋上——
那個“好”字,已被擦去一半,隻剩下一撇一橫,孤零零地躺在黑色漆麵上,像是被什麼人中途停住的手,猶豫著,不知該繼續寫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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