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聲音清亮,突兀地炸開在寂靜房間裡。
她自己嚇了一跳,猛地縮回手,像是被燙到。
林野沒動,也沒出聲。
但她注意到,母親的右手食指開始在腿上輕輕敲擊——一下,兩下,三下……接著是四下的停頓。
那是《夢中的婚禮》前奏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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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悄悄起身,取出那台老舊的拍立得相機,裝上最後兩張相紙。
她沒對準母親的臉,也沒拍鋼琴,而是將相紙撕開,貼在琴譜架上。
然後她輕聲說:“媽,我幫你記下來。”
周慧敏抬起頭。
目光渾濁,卻第一次清晰地落在她臉上。
下一秒,那隻布滿老年斑的手突然伸過來,緊緊抓住她的手背——力道大得幾乎留下指印,卻又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依戀。
林野沒掙脫。
她隻是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忽然覺得胸口那道荊棘紋身,正在一點點褪去刺痛,像春天的第一縷暖陽,融化了多年冰封的枝椏。
林野醒來時,窗外天光尚薄,灰藍的晨霧裹著涼意滲進屋內。
她仍蜷在藤椅上,毛毯滑落一半,肩頭微顫。
夢裡的耳光聲還殘留在耳膜裡,火辣辣的痛感沿著臉頰蔓延至心口——可當她睜開眼,卻看見周慧敏跪在自己腳邊,佝僂的身影被台燈拉得細長。
她屏住呼吸。
母親正用一支斷掉的口紅,小心翼翼地描摹她鞋尖上那道裂痕。
動作極慢,像在修複一件易碎的古董。
口紅膏體早已乾涸,邊緣磨損成鋸齒狀,卻仍被周慧敏握得極緊,指節泛白。
燈光落在那抹紅色上,濃稠得近乎凝固,既像陳年血跡,又似一朵悄然綻開的花。
林野沒有動。
她怕一動,這脆弱的幻象就會碎裂。
她甚至不敢確認這是清醒還是另一場夢——那個曾以分數為尺、以羞辱為鞭的女人,此刻竟跪著,為她補一隻破舊的鞋。
“補好了……”周慧敏終於停筆,喘息微促,抬頭望她。
那一瞬,林野怔住了。
渾濁的眼底竟透出一絲清明,如同暴風雨後初露的星子,短暫卻真實。
她喃喃道:“我的小野花。”
喉頭猛地一緊。
淚不是為疼痛而落,而是為這遲來半生的稱呼。
“小野花。”
不是“廢物”“沒用的東西”“彆人家孩子都比你強”,而是——小野花。
她想說話,卻發現聲音卡在胸口,化作一聲哽咽。
她隻能輕輕點頭,任淚水滑入鬢角,浸濕了發絲。
周慧敏似乎滿意了,緩緩撐起身子,步履蹣跚地走向廚房。
不久,水聲響起,是她在清洗那隻空口紅管。
林野低頭看向鞋尖,裂痕已被紅痕填滿,歪斜卻執著,仿佛一道溫柔的縫合線,把過往撕裂的歲月一針一線拉攏。
第二天清晨,她翻開那本空白的厚冊子——封麵是江予安送她的手工棉紙本,素淨無字。
她不再寫日記,也不再記錄痛苦。
這一回,她要寫一本“無聲的書”。
她在第一頁貼上一張拍立得:模糊的畫麵中,兩隻手交疊在一起——一隻是年輕的、帶著荊棘紋身的,另一隻枯瘦布滿老年斑。
她們的手背朝上,像是彼此托舉,又像共同承重。
照片貼在冰箱門中央,安靜地宣告一種新的語言開始。
片刻後,她發現那支斷蠟筆不見了。
回頭一看,它已被整齊擺在相片下方,斜斜靠著冰箱門邊,像一場沉默的獻祭,又像一句未署名的回應。
林野沒動它。
隻是輕輕撫過相紙邊緣,指尖停留在那圈模糊的指紋上——那是周慧敏昨夜無意識留下的。
夜裡,她坐在書桌前,將更多非文字的痕跡收進本子裡:
一段粉筆畫的五線譜,是從地板上小心拓下來的;
一枚沾著茶漬的杯墊,是周慧敏某次喝水後遺忘的;
還有她自己指甲刮下的一點口紅屑,混著一點乾涸的淚痕,封存在透明膠片頁中。
這不是回憶錄,也不是控訴書。
這是共處的證據。
當她合上本子,放在窗台晾曬晨光時,風恰好掀開一頁,露出那張鞋尖染紅的照片。
窗外,白山茶不知何時悄然綻放,枝條輕拂過封麵,一片花瓣飄落,恰好停在相紙邊緣——
像一句未說出口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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