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撐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刻薄的話語像針紮在心上,屈辱和酸楚翻湧。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彌漫。但他沒有抬頭,沒有反駁,隻是用儘全身力氣,再次挺直腰,重新抓住冰冷的錘柄。
滾?滾去哪裡?倒在路邊等死嗎?像林嶽期望的那樣爛掉?不!丹田碎了…我還有這雙手…這雙腿…這口氣在!動啊!給我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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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一聲壓抑的嘶吼!他再次側傾,扭腰,揮臂!動作帶著一種自毀般的狠勁!
鐺!
第二錘!
身體晃得更厲害,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嗡嗡作響。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汗水小溪般流淌。
他沒有停!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鐵塊!
“再…來!”靈魂在呐喊!
鐺!
第三錘!
錘頭落下的瞬間,黑暗吞噬了意識。力氣被徹底抽空,雙腿一軟,伏羲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鐵錘脫手砸在地上。
“小崽子!”王伯的罵聲中斷,他猛地跛著腳搶上前,在伏羲後腦勺撞地前險險托住。入手是少年滾燙卻輕飄飄的身體和無法抑製的顫抖。看著那張慘白痛苦的臉,王伯重重歎了口氣,眼中滿是化不開的心酸和無力。
“唉…強驢…跟你爹一個死德性…”聲音低沉下去。他費力地把伏羲拖到角落乾草堆,扯過自己油膩破舊的棉襖蓋在他身上。爐火的微光映照著伏羲脆弱的臉龐。
這樣的場景日複一日。
伏羲像著了魔。稍有力氣,就掙紮著爬起來掄錘。
初期幾天內:三錘,昏倒。五錘,癱軟咳血。王伯罵得更凶:“廢物!吃白飯的!”,但扔過來的硬餅子總在腳邊。
十幾天後:八錘,十二錘。錘聲漸有連貫。王伯磨刀的時間變長,目光時不時掃過那搖搖欲墜的身影。罵聲依舊,但扔餅子時力道似乎輕了些。
一個月後:十八錘!二十五錘!他拄著錘喘息如牛,汗水成線,但沒有倒下!王伯沉默地看著,扔過來的餅子偶爾是溫的。
二個多月後:三十錘!三十一!三十二!
鐺!鐺!鐺!鐺!
錘聲變得連貫、有力,汗水依舊如瀑,喘息如同破風箱,丹田的鈍痛依舊,但他能站住了!他能持續揮動了!
王伯依舊會罵他砸得不夠狠、落點不準、浪費鐵料。但罵聲少了,扔餅子的動作也少了粗暴。更多時候,他沉默地坐在角落,渾濁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個一次次挑戰極限的少年身上,那目光深處,是動容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這日伏羲赤腳站在冰涼的地上,閉上眼,識海中混亂的記憶碎片翻湧——丹鼎的氤氳、劍氣的寒芒、鐵砧的轟鳴、礦洞的幽深...十世的輝煌與十世的墜落,最終都歸於飛升失敗的寂滅。伏羲醒了,那不是夢,那是他十世的經曆……
“極致...嗬...”他沙啞地低語,乾裂的嘴唇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十世追逐,十次粉身碎骨...原來,錯在此處。”他猛地睜開眼,目光穿透破舊的窗欞,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裡仿佛有無數嘲笑他的劫雷幻影,“飛升,非力之極,乃道之圓!平衡...才是那遁去的一!”
丹田的劇痛隨著呼吸陣陣襲來,他卻感受不到絕望,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他低頭看著自己因每天打鐵而練出的粗壯手臂,感受著體內那幾乎如蠻牛的氣力。
“既然靈海已枯,仙路斷絕...那便另辟蹊徑!”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靈魂深處那篇塵封的古樸文字——《九轉金身決》——仿佛被點亮,每一個晦澀難懂的字都化作灼熱的烙印,“以身為爐,以血為薪,鍛骨熬筋...九轉成聖,力破萬法!丹田?不要也罷!讓這身血肉凡胎,成為新的力量之源!”
伏羲像一抹幽靈,沉默地穿行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他刻意放慢腳步,豎起的耳朵捕捉著每一個飄過的詞語。
兩個扛著農具的漢子擦肩而過:
“...聽說黑風寨那群畜生又下山了,西邊王老六家被搶了個精光...”
“唉,世道不太平啊...青陽宗的仙師們啥時候能來清剿一次?”
“做夢吧!沒油水的地方,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哪會管...”
藥鋪門口,幾個婦人正在嚼舌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伏羲耳中:
“...看,那不是伏家小子嗎?嘖嘖,以前多風光啊,天才呢...”
“噓,小聲點!丹田都碎了,廢人一個...”
“可惜了,多好的苗子...聽說鎮長家大公子下手可真狠...”
“噓!彆亂說!小心惹禍上身...”
那些憐憫、漠視、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伏羲麵無表情,徑直走向藥鋪。
藥鋪老板是個乾瘦的老頭,看到伏羲,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歎氣道:“又來了?還是頭痛?”
伏羲搖搖頭,聲音低沉但清晰:“不是。我要走了,老板。”
老板愣了一下,看著少年蒼白的臉,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默默從櫃台下摸出一小包藥粉,塞進伏羲手裡:“拿著吧,小子。最便宜的止血散,路上...總比沒有強。外麵...比你想的難熬。”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總比...餓死在這兒強。”
伏羲握緊那包帶著體溫的藥粉,沒有推辭,隻是深深看了老板一眼:“多謝。錢,以後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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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擺擺手,沒再說話,隻是又歎了口氣,轉身去整理貨架。
跛腳老鐵匠家,爐火早已熄滅,跛腳的老鐵匠正坐在門檻上,用一塊破布擦拭著一把半成型的柴刀。看到伏羲背著一個小小的粗布包袱走來,他動作頓了頓。
“決定了?”老鐵匠的聲音嘶啞而直接。
“嗯。”伏羲走到他麵前,從懷裡掏出僅有的幾枚磨得發亮的銅錢,放在老鐵匠布滿老繭和燙痕的手邊。
老鐵匠看也沒看那幾枚銅錢,目光銳利地審視著伏羲:“丹田碎了,出去就是找死。野獸、土匪、隨便一個練過幾天把式的都能要你的命。留在這裡,至少...餓不死。”
伏羲迎著他的目光,眼神沒有絲毫動搖:“留在這裡,才是等死。”他頓了頓,補充道,“心死。”
老鐵匠沉默了片刻,拿起一枚銅錢,在粗糙的手指間撚了撚,仿佛在掂量著伏羲話裡的分量。最終,他嗤笑一聲,帶著點鐵匠特有的粗糲:“哼,臭小子...倒是比你爹當年有種。滾吧!”他揮揮手,像是驅趕蒼蠅,“死在外麵,也彆回來哭墳!”
伏羲對著這個收留了他半年、嘴硬心軟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沒有多餘的話,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老鐵匠低沉的嘟囔,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他說的:“...打鐵,千錘百煉,方能成器...骨頭硬,才經得起敲打...”
伏羲站在曾經一起掏鳥窩的玩伴——阿木的家門口。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阿木半張緊張又帶著愧疚的臉。他看到是伏羲,眼神立刻閃爍起來,下意識地想關門。
“阿木。”伏羲叫了一聲。
阿木的動作僵住了,他不敢看伏羲的眼睛,低著頭,聲音細若蚊呐:“伏...伏羲哥...你...你要走了?”
“嗯。”伏羲看著這個曾經勾肩搭背的夥伴,心中並無太多波瀾。世態炎涼,他早已在十世輪回中嘗儘。
“...對不起...”阿木的聲音帶著哭腔,“那天...鎮長家大公子...他...我們不敢...”
“不必。”伏羲打斷他,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我走了。”
他不再看阿木瞬間漲紅的臉和湧出的淚水,轉身離開。身後傳來門被迅速關上的悶響,隔絕了兩個人的世界。
天光未明,伏羲最後站在那棵虯枝盤結的老槐樹下,回望沉睡中的小鎮。低矮的房屋輪廓模糊,幾縷炊煙尚未升起。這裡埋葬了他這一世的卑微童年和天才光環,也埋葬了短暫的溫情與刻骨的背叛。
他緊了緊肩上癟癟的包袱,裡麵隻有幾件舊衣和硬邦邦的乾糧。深吸一口氣,清晨冰冷潮濕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也牽扯著丹田處那頑固的、令人牙酸的鈍痛。這痛楚,此刻卻像一劑猛藥,讓他無比清醒。
轉身,邁步。
腳下的路,從村口夯實的硬土,驟然變成荒草叢生、坑窪不平的野徑。每一步踏下,碎石硌著薄薄的鞋底,草葉上的露水迅速打濕了他的褲腳。風驟然大了,帶著荒野獨有的粗糲寒意,穿透他單薄的衣衫,試圖將他推回那個“安全”的牢籠。
孤獨感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湧來,將他緊緊包裹。前路茫茫,危機四伏,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孤寂與身體的虛弱中,一種奇異的感覺在伏羲心底滋生、蔓延。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遼闊感,一種掙脫了所有枷鎖的自由感!沒有家族的期望,沒有小鎮的束縛,沒有前世輝煌的包袱,甚至沒有了對丹田的依賴!天地蒼茫,唯我獨行。他的胸腔第一次如此暢快地起伏,吸入的仿佛不再是空氣,而是這片荒原本身蘊含的、原始而野蠻的力量。
煉體之路,始於足下。
他不再回頭。瘦削的身影如同一柄剛剛出鞘、鏽跡斑斑卻鋒芒內斂的殘劍,堅定地刺入那片未知的、無儘磨難的蒼茫大地。
風中,似乎傳來他低不可聞的自語,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決絕:
“血肉為柴,痛苦為火...此身不滅,道終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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