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詩會的餘波尚未平息,伏羲“詩仙”之名如日中天之際,一道來自長公主府的鎏金請柬,悄然送至百味嶺。
蒼龍帝國的長公主,龍曦月,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女兒,才華絕世,風華無雙。她的婚姻,從來不是兒女私情,而是帝國棋盤上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南疆,帝國最不安寧的邊疆,蠻族部落虎視眈眈,瘴癘橫行。鎮守此地數十載,讓南疆固若金湯的,是老鎮南王龍傲天。這位功勳卓著、威震八方的老王爺,是帝國真正的柱石,卻也成了帝王心頭一根難以拔除的刺——他太強,威望太高,且垂垂老矣,後繼無人。
老鎮南王唯一的嫡孫龍嘯雲,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反麵。這個名字與他的行為形成了最狠辣的諷刺。當老王爺在南疆浴血奮戰時,這位“嘯雲”公子卻在帝都的脂粉堆裡“嘯傲”。他仗著祖父的滔天功勳和帝王的優容,橫行無忌,是帝都有名的“毒瘤”:欺行霸市、強搶民女是家常便飯;毆打無辜的盲眼老叟隻為取樂;當街辱罵口不能言的啞女;甚至乾出過扒老乞婆衣物這等令人發指的惡行;踢踹守節寡婦的門扉;更有人傳言他曾盜掘無後之家的祖墳…其行徑之惡劣,罄竹難書,帝都百姓聞其名而色變,背地裡無不咒其早死。
帝王龍顏,深諳製衡之道。為了安撫功高震主的老鎮南王,也為了將鎮南王府的未來徹底綁在皇室的戰車上,一道冰冷的聖旨頒下:賜婚長公主龍曦月於鎮南王世子龍嘯雲。
消息傳出,舉朝嘩然。無數人為長公主扼腕歎息。龍曦月本人?她接到聖旨時,正臨窗撫琴,琴弦應聲而斷。她靜坐良久,指尖被斷弦割破,殷紅的血珠滴落在焦尾琴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沒有哭鬨,沒有抗旨。她隻是平靜地擦去血跡,用最冰冷的語調對貼身女官說:“準備嫁衣吧。”百般不願?何止百般!是千般萬般!是蝕骨焚心的不甘與屈辱!但她姓龍,是帝國的長公主,她的婚姻,從來由不得自己。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責任——用自己的一生幸福,去換取南疆暫時的穩定和帝王對功勳老臣的“恩典”。
老鎮南王龍傲天帶著王府主要成員,風塵仆仆從南疆趕到了帝都。老王爺須發皆白,但腰杆挺直如鬆,眼神銳利如鷹,身上帶著洗刷不掉的硝煙與血腥氣。他對孫子龍嘯雲的劣跡並非一無所知,但血脈親情與對家族未來的憂慮蒙蔽了他的眼睛。他隻盼著這樁禦賜婚姻能讓這個不成器的孫子收心,延續鎮南王府的榮光。龍嘯雲則更加得意忘形,祖父的到來仿佛給他披上了更厚的護身符,在帝都更是變本加厲地耀武揚威。
婚禮籌備緊鑼密鼓,紅綢掛滿了鎮南王府在帝都的彆院,也像一道道刺目的枷鎖,纏繞在長公主的心頭。距離大婚僅剩三日。
這一夜,龍嘯雲在帝都最奢靡的銷金窟“醉仙樓”包場,呼朋引伴,飲酒作樂,賭興正酣。牌桌上,他與一個外鄉來的豪客因賭注起了衝突。對方一身江湖氣,眼神狠厲,顯然也不是善茬。龍嘯雲酒氣上頭,加上一貫的跋扈,拍案而起,指著對方鼻子破口大罵:“狗東西!你知道爺是誰嗎?鎮南王府未來的主人!長公主的駙馬!敢跟爺叫板?信不信爺一句話,讓你全家死無葬身之地!今晚就弄死你!”
他以為搬出身份就能嚇退對方,就像無數次他做過的那樣。然而,這一次他踢到了鐵板。那外鄉客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被如此羞辱威脅,眼中凶光畢露。就在龍嘯雲唾沫橫飛,周圍護衛也因他的囂張而略有鬆懈的刹那,那亡命徒暴起發難!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匕首,快如閃電,直刺龍嘯雲心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在喧囂的賭場中異常清晰。龍嘯雲囂張的表情瞬間凝固,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口汩汩湧出的黑血。他張了張嘴,想喊祖父,想喊護衛,卻隻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眼中最後定格的是驚愕與對死亡的恐懼。
那亡命徒瞬間被反應過來的護衛亂刀砍死,但一切已無法挽回。
鎮南王府彆院內,紅綢未撤,白幡已立。老鎮南王龍傲天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二十歲,挺拔的脊梁第一次佝僂下去。他看著孫子冰冷的屍體,沒有痛哭流涕,隻有無儘的悲涼與滔天的憤怒,還有那深不見底的絕望——鎮南王府,絕後了!他一生戎馬,為帝國流儘鮮血,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消息傳入深宮。帝王震怒,下令徹查,嚴懲凶手。然而,更棘手的問題擺在麵前:這樁婚事,怎麼辦?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有人認為,駙馬已死,婚約自然解除,長公主不必再受此委屈。也有人多是依附鎮南王或主張安撫的)認為,聖旨已下,金口玉言,且鎮南王痛失愛孫,若再取消婚約,恐寒了老臣之心,不利於南疆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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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帝王做出了決定。在禦書房召見了悲痛欲絕的老鎮南王,言辭懇切,充滿了“感同身受”的悲痛。然後,他拋出了冰冷的旨意:“愛卿為國操勞一生,痛失愛孫,朕心甚痛。然,聖旨昭昭,曦月與嘯雲之姻緣乃天家與王府之盟約,豈因人事代謝而廢?朕意已決,婚禮照常舉行!曦月生是龍家的人,死是龍家的鬼!她將作為嘯雲之妻,入鎮南王府宗祠!以慰愛卿之心,亦彰我皇家信義!”
老鎮南王渾濁的老眼看向帝王,那目光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悲痛、憤怒、一絲了然,還有深深的疲憊。他明白了,孫子死了,但這樁政治婚姻的價值還在。皇帝要的,是用他女兒的一生,繼續鎖住鎮南王府的忠誠,安撫南疆軍心。他無力地垂下頭,嘶啞道:“老臣…謝主隆恩。”
大婚之日,沒有新郎。鎮南王府彆院內,紅白交織,詭異而淒涼。
長公主龍曦月,鳳冠霞帔,一身正紅嫁衣,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冷得像一塊萬年玄冰。她的臉上施著厚厚的脂粉,掩蓋了所有的血色與情緒。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
沒有花轎迎親,沒有拜堂儀式。她被引領到布置成喜堂卻又掛著白幡的正廳。廳堂中央,沒有活人,隻有一塊漆黑的靈牌,上麵刻著刺眼的金字:“先夫鎮南王世孫龍嘯雲之位”。
司儀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念著千篇一律卻在此刻無比諷刺的祝詞:“…永結同心…白首偕老…”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紮在在場每一個明白人的心上。
龍曦月在女官的攙扶下,對著那塊冰冷的牌位,完成了三拜。每一次俯身,她的脊背都挺得筆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染紅了嫁衣的內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屈辱、憤怒、絕望、冰冷…種種情緒在她心中翻騰,最終都化為了死寂的麻木。
禮成。她成了名義上的“鎮南王世孫妃”,一個未嫁先寡的皇室公主,一個被釘在政治祭壇上的活寡。
帝王“仁慈”地下了另一道旨意:長公主身份尊貴,特許其大部分時間居於帝都長公主府,以儘孝道。但每逢年節、鎮南王壽辰、世子忌日等重要日子,她必須親自前往南疆鎮南王府,以世子妃的身份祭拜靈位,主持府務,彰顯“夫妻一體”,維係皇室與王府那脆弱而冰冷的紐帶。
長公主府的書房,彌漫著濃鬱的安神香也驅不散的冰冷。龍曦月一身素雅的常服,但眉眼間的鬱結與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死寂,比任何喪服都更能說明她的處境。
她拿起那份給伏羲的請柬,指尖冰涼。邀請的理由冠冕堂皇:“品鑒詩仙新作,共論百味佳釀”。但她的心思,遠不止於此。
伏羲,這個橫空出世的男人,詩才驚世,洞悉人心,更身懷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像一道劃破帝都沉悶夜空的光,也像一把鋒利的匕首,能刺破虛偽的帷幕。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屬於任何一方勢力。
龍曦月需要一個變數,一個可能打破她身上這無形枷鎖的契機。伏羲的“詩酒風流”背後那份清醒與銳利《題攬月樓》),讓她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可能。邀請他,是一種試探,一種無聲的求援,也是一場將自己更深卷入帝國權力旋渦的危險賭局。
“伏羲…本宮倒要看看,你這‘詩仙’,能否看穿這繁華下的腐朽,又能否…在這死局中,點起一絲火星?”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低聲自語,聲音冰冷,卻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希冀。她的活寡生涯,從踏入南疆的那一刻起,才真正開始。而邀請伏羲,或許是她為自己命運,投下的第一枚反抗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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