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心齋內,熏香冷冽,亡無臉聽完了手下關於“知行苑”門庭若市、曦月衛選拔近乎嚴苛的詳細彙報,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發出極輕卻令人心頭發緊的篤篤聲。
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彙報者壓抑的呼吸聲。
“汾酒…紅酒…星紋鋼…兵法講座…甚至還有魔法原理探討…”亡無臉終於開口,聲音平滑如絲綢,卻又帶著一絲金屬般的冷硬,“這位長公主殿下,真是…活力四射。她不是在破局,她是要在帝都這潭死水裡,硬生生砸出一片新天地,重塑規則啊。”
他的語氣裡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種冷靜到極點的審視。
蒼井不空姿態柔順地跪坐在一側,素手為他斟滿一杯冰鎮過的清茶,她的聲音愈發嬌媚:“大人,她風頭如此之盛,我們是否要暫避鋒芒?或者…”她眼波流轉,閃過一絲陰狠,“讓不空去‘拜訪’一下那位掌管生意的七皇子?他看起來可比他姐姐好對付得多。再或者…給他們的新酒裡,加點我們特製的‘佐料’,讓他們的盛會,變成一場…笑劇?”
“蠢貨。”
亡無臉看也沒看她,隻是淡漠地吐出兩個字,讓蒼井不空的身形微微一僵。
“龍曦月現在就像一張拉滿的弓,正愁找不到靶子。你去動龍霄,就是直接把自己送到她的箭矢之下。她巴不得我們主動出手,好順藤摸瓜。”他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冰涼的茶水似乎讓他更加冷靜,“下毒?更是下下之策。一旦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我們。她會借此機會,用最殘酷的手段清洗所有可能關聯者,屆時我們損失更大。”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樓閣,看到那座新開的“知行苑”。
“讓她鬨。她做得越多,越好。”亡無臉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愉悅的弧度,“她以為她在聚攏人心,卻在同時製造敵人。那些被‘知行苑’搶了生意、顯得庸俗不堪的老牌酒樓妓館背後的東家;那些因她整頓風月而斷了巨額孝敬、心中怨懟的衙門官員;那些嫉妒她軍功和聖寵、視她為攔路石的皇子…甚至,那些覺得被一個女人壓了一頭、麵上無光的勳貴老臣…”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自己去碰她的鋒芒,而是…輕輕地,在這些潛在的怒火下麵,添上一把柴。”他微微側頭,對陰影中一個仿佛不存在的影子吩咐道:“去,用不同的方式,提醒一下我們那些‘朋友’:他們的損失是誰帶來的,他們的不安是誰造成的。不必捏造,隻需…放大他們已有的情緒。”
他的策略陰毒而高效:推動他人去對抗,自己則深藏幕後。
“彆忘了,”亡無臉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惡意,“她身上那件‘未亡人’的孝衣,才是她最華麗、也最沉重的囚籠。現在她勢頭正旺,陛下需要她這把刀,自然不會說什麼。可等她在前朝碰得頭破血流,樹敵無數,當她那位父皇開始覺得這把刀不僅傷敵,也可能傷己,甚至難以掌控之時…”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捕食前的耐心光芒。
“當她在朝堂上被群起攻訐,當她的‘曦月衛’被質疑權柄過重,當她的‘知行苑’被彈劾聚攏人心、圖謀不軌…當陛下心中那根名為‘猜忌’的刺終於長成參天大樹時…才是我們出場,給予她致命一擊的最佳時機。現在,讓她去享受她短暫的勝利吧。”
“通知下去,”亡無臉最終下令,語氣不容置疑,“所有非必要秘密會麵無限期暫停,啟用‘影蛛’網絡傳遞消息。資金流轉改用第三條,不,第四條海上暗線。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我們…需要靜靜地等待。”
“是!”陰影中的身影低聲應道,悄然消失。
淨心齋再次恢複了它往日死水般的寂靜,仿佛剛才的一切對話都隻是幻覺。蒼井不空低頭屏息,不敢再多言一句。
亡無臉重新拿起茶杯,凝視著杯中澄澈卻冰冷的液體,仿佛在凝視著帝都此刻看似沸騰,實則正在走向他所預設的、更猛烈爆裂的未來。
龍曦月的破局之劍已然揮出,斬開了迷霧,也讓自己成為了最耀眼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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