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曦月的“靜”字訣,表麵暫時平息,底下的熱浪卻更加躁動不安。
亡無臉散播的“曦月衛欲插手京營”的流言,雖未在朝堂掀起波瀾,卻觸動了軍方一些中下層將領敏感的神經。
京營副將陳韜,一個靠軍功一步步爬上來的耿直漢子,在一次酒宴上便忍不住對同僚抱怨:“長公主殿下剿匪安民,末將是佩服的!但這手也伸得太長了!咱們京營弟兄們屍山血海裡拚殺的時候,她那曦月衛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如今倒好,又是新裝備又是新餉銀,風頭都快蓋過咱們正經的京營了!莫非真要咱們這些老家夥,以後聽個女娃娃調遣?”
這話很快被添油加醋地傳開,卻在京營內部滋生出一股不易察覺的抵觸情緒。
然而,與此同時,七皇子龍霄主導的“商業往來”也開始發揮作用。他以低於市價一成的價格,向京營提供了大批質優的夏季新裝和一批改良後的單兵口糧,美其名曰“擁軍”,結算爽快,毫無拖延。負責後勤的軍官對此讚不絕口。
鎮國大將軍府內,秦猛聽著手下彙報這兩件看似矛盾的事,粗獷的眉毛擰在一起。他揮退手下,對正在擦拭鎧甲的老父道:“爹,長公主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一邊縱容流言在他看來),一邊又給實惠?”
老將軍秦剛動作未停,聲音沉穩:“流言止於智者和實惠。龍曦月不簡單。她這是陽謀。那點流言傷不了她根本,但這實實在在的好處,卻能收買人心。陳韜那蠢貨,隻看到麵子,看不到裡子。告訴下麵的人,管好自己的嘴,長公主的東西,該收就收,該用就用,彆被人當槍使。”
秦猛若有所思:“那咱們…”
“咱們,看陛下心意。”秦剛放下擦布,目光深邃,“龍曦月是陛下手中的刀,刀指向誰,誰才是敵人。在那之前,秦家,穩坐釣魚台。”
亡無臉很快得知了京營的微妙反應和龍霄的“擁軍”之舉。他並未動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
“好…好一個龍曦月,倒是懂得軟硬兼施。看來,普通的流言已難奏效。”他指尖劃過一份剛剛送來的密報,上麵記錄著曦月衛近期的巡邏路線和頻率。
“既然她這麼想表現她的‘忠君愛國’,那我們…就給她一個機會。”亡無臉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戲謔,“‘鏡花’不是安排進了訓導隊嗎?讓她找機會,悄悄地,向她訓練的新兵灌輸對日出帝國極端仇恨的思想,尤其要強調‘所有與日出帝國有往來者皆可疑、皆可殺’的理念。然後,給她一點小小的‘提示’。”
他看向蒼井不空:“不空,城南那家‘扶桑貨棧’,是時候發揮它的最後價值了。讓裡麵我們的人,‘無意中’暴露一些與帝都某位小官員的賄賂往來賬冊,賬冊做得明顯些,但要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破綻。”
蒼井不空心領神會:“大人是想…”
“讓那些被‘鏡花’煽動起來的、滿腔熱血又急於表現的曦月衛新兵,‘偶然’發現這些‘罪證’。”亡無臉嘴角噙著毒笑,“看看這些忠誠的勇士,是會按捺不住‘為國除奸’的衝動,直接動手,從而闖下大禍,打亂龍曦月的全盤計劃呢?還是會被龍曦月強行壓下,寒了那些‘熱血之士’的心?”
無論哪種結果,他都能接受。他要的不是一擊致命,而是不斷地給龍曦月製造麻煩,讓她疲於奔命,讓她出錯,讓她在父皇和世人麵前,逐漸從“英明神武”變成“剛愎自用”或“馭下無方”。
長孫文若很快察覺到了新兵訓練營中那股不正常的、被刻意挑動起來的激進情緒。他立刻秘密稟報了龍曦月。
“殿下,對方出招了。意在誘使我們的人違規動手,或引發內部矛盾。”
龍曦月站在曦月衛校場的望樓上,看著下方刻苦訓練的士兵,眼神微冷。
“告訴各隊教官和督察,”她下令,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加強軍法教育,明確權限。任何行動,必須有上級明確指令,擅自動作者,無論初衷如何,以違抗軍令論處,嚴懲不貸!”
“同時,”她補充道,“讓我們的‘眼睛’盯緊那幾個被標記的人,特彆是他們任何試圖引導他人情緒或打探特定信息的舉動。他們接觸到的所有‘線索’,立即上報,不得延誤。”
她要牢牢控製住這把剛鑄好的刀,絕不能讓它因為敵人的引導而揮向錯誤的方向,甚至傷到自己。
幾天後,一份關於“扶桑貨棧”可能存在非法交易的情報,果然通過“鏡花”影響下的渠道,被幾名激進的曦月衛新兵“意外”獲知。群情激憤,幾人當即請命要去搜查捉拿。
然而,他們的請命被教官冰冷地駁回,並被嚴厲警告恪守本職,不得妄動。
新兵們悻悻而歸,心中憋著一股火,覺得上頭太過畏首畏尾。那股被刻意煽動起來的熱情,被強行壓抑,轉化為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
“鏡花”將這一切默默回報。
淨心齋內,亡無臉把玩著一枚玉飾。
“壓製下去了麼…果然如此。”他並不失望,“種子已經播下。一次、兩次…當‘熱血’一次次被‘規矩’冷卻,裂痕便會產生。繼續等,繼續找機會。龍曦月,你能防得住一次,能防得住十次百次嗎?你架得起這層層束縛,你的手下,也能永遠忍受這般的‘束縛’嗎?”
他看向窗外,天色漸暗,烏雲緩緩彙聚。
“山雨,快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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