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川的指尖穩穩地點在榆社西北角，“榆社西北，靠近山區的張家溝，是鬼子一個重要的物資囤積點，守衛相對薄弱。
同時也是榆社通往太行山根據地方向的一個重要警戒哨卡。打掉它，一是掐斷榆社鬼子伸向太行山的一隻爪子。
二是……”他頓了頓，眼神犀利：“給鬼子製造一個假象，我們新一團的主力，在完成東邊的‘佯動’後，要從西北方向，強行突破他們的封鎖，回太行山。”
陳旅長倒吸一口涼氣，他看了看劉川。這算計環環相扣，虛中有實，實中藏虛，把鬼子的心理和兵力調動，玩弄於股掌之上。
“那……那然後呢”？陳旅長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打掉張家溝，然後呢？你們往哪走？榆社的鬼子不是傻子，他們會圍上來。
劉川的手指在地圖上再次劃動，這一次，軌跡更加詭異，從張家溝的位置，他沒有指向任何看似安全的“後方”，反而畫出一條近乎垂直向南、直插榆社正南方腹地的箭頭，
往南？旅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往南是榆社縣城，是鬼子的大本營，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對，就是往南”。劉川的語氣斬釘截鐵，“榆社的鬼子，發現西北的爪子被砍了，又看到我們‘試圖’從西北山區‘逃竄’，他們會怎麼反應？他們一定會調集重兵，撲向西北方向，試圖堵住我們‘回太行’的路，這個時候……”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那個代表張家溝的標記上重重一頓，然後沿著那條向南的箭頭猛地一劃：“我們放棄所有繳獲，隻帶武器彈藥，輕裝，以最快的速度，從他們眼皮底下，向南，直插他們兵力被調走、最為空虛的腹地，打他個時間差，目標——”
劉川的指尖，最終落在榆社正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鎮標記上：“柳林鎮，那是榆社鬼子囤積軍糧和部分彈藥的中轉站，也是榆社連接正太路和同蒲路的一個小樞紐，打掉它，燒掉它。
陳旅長徹底說不出話了，他看著地圖上那條扭動、最終狠狠咬向敵人最柔軟腹部的紅色軌跡，感覺自己的腦子嗡嗡作響。這打法……完全顛覆了他幾十年打仗的認知，每一步都走在懸崖邊上，每一步都踩在敵人思維的盲區，太險了，太奇了，也太狠了，和偉人的四渡赤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這能行”？旅長感覺嗓子眼發乾，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張家溝、柳林鎮……榆社的鬼子不是泥捏的，萬一他們反應比你快一步……”
“旅長”，劉川的目光從地圖上抬起，看向旅長，沉靜得可怕，“鬼子不是神仙，他們的調動需要時間，需要命令，需要沿著公路鐵路。我們不需要，我們隻需要兩條腿，和比他們更快的腦子。”
他微微一頓，隨後又經過短暫的思考：“榆社的鬼子，現在隻看到了一條在東邊蹦躂的魚，他們不知道，這條魚的肚子裡，藏著一把刀。一把要捅進他們心窩子的刀”。
陳旅長沉默了，他低頭再次看向手中那張被汗水浸得有點發軟的、來自總部的質問電文。那上麵“個人英雄主義”、“玩火自焚”的字眼，此刻顯得如此刺眼又遙遠。
他攥緊了電文，那張電報紙在他粗糙的大手裡被揉成一團，他抬起頭，看著劉川那張年輕卻寫滿了決絕和某種計算的臉，又看看土坡下篝火旁那些或緊張、或茫然、或帶著期盼望著這裡的營連長們。
旅長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山坳裡冰冷的空氣都吸進肺裡。他猛地一揮手，把那個皺巴巴的紙團狠狠砸在地上，
“劉川”，旅長盯著劉川的眼睛，一字一頓，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總部那邊老子頂著，你給老子記住，這一刀必須捅進去，必須捅出血來，捅他個驚天動地，捅他個鬼子哭爹喊娘。”
他轉身，對著坡下吼道：“張大彪，孫德勝，沈泉，”
到，三人條件反射般挺直腰板。
“都他娘的聽清楚團長的命令沒有？，”旅長的吼聲在山坈裡炸響。
“聽清楚了”，吼聲震得篝火一陣搖曳。
“那就給老子打起精神，旅長的手指幾乎戳到張大彪的鼻尖，這一仗，是死是活，是新一團揚名立萬，還是咱們集體去閻王爺那兒報道，全看你們手裡的家夥硬不硬，腿腳快不快，腦子跟不跟得上團長的刀。”
是，吼聲更加震耳。
旅長最後深深地看了劉川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有決絕，更有一種豁出去的瘋狂：“劉川，你隻管捅，捅破天，老子給你補上。”
說完，他再不多言，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馬，翻身上去，一夾馬腹，帶著警衛員旋風般衝出了山坳，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裡。
篝火劈啪作響，山坳裡重新安靜下來，但氣氛有點凝重但更多是興奮，繃得緊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劉川身上。
他轉過身，重新麵對那幅攤在地上的地圖。篝火的光映著地圖上那條直指榆社西北張家溝的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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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彪”。劉川恢複了冷靜。
“到”，張大彪一個激靈。
“你親自帶一營”，劉川的手指在地圖上張家溝的位置用力一點，“挑最精悍的兵，隻帶武器彈藥，乾糧帶三天份。明晚天黑從這裡出發。他手指在地圖上畫出一條極其隱秘的、幾乎貼著等高線走的細小紅線，“走這條采藥人的老路，翻過黑石崖，直插張家溝背後，隱蔽接敵。
“是，”張大彪眼中凶光爆射。
“柱子，”
“到，”王承柱挺直胸膛。
“你的炮排，跟著大彪。張家溝外圍有兩個木頭了望塔，敲掉它，給大彪撕開口子，記住，隻有三輪齊射的機會，打完立刻轉移炮位，”
“明白，團長，”
“孫德勝，”
“到，”
“從現在開始你任二營營長，此次負責接應和佯動。劉川的手指在地圖上張家溝正麵劃了個圈，“等大彪那邊動手，你這邊把所有能響的家夥什全給我弄出最大的動靜，衝鋒號吹起來，火把點起來，讓張家溝的鬼子以為老子主力在正麵強攻，”
“是，
“沈泉，
“到，
“三營，預備隊。同時看住我們後路，監視榆社縣城方向。發現任何鬼子援兵異動，立刻報告。
“是，
命令一條條下達，篝火的光芒在劉川的臉上跳躍，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最後的目光越過地圖上張家溝的標記，投向更南方的柳林鎮。那裡，將是這次戰鬥見血的地方。
“各自準備。”劉川的聲音斬斷了所有的餘音，“明晚，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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