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部嘉獎令送到新一團和獨立團的時候，兩個團剛剛撤出硝煙尚未散儘的陳家峪。
旅長站在臨時布置的簡陋會場前麵，為本次陳家峪保衛戰做戰鬥總結和授獎：
新一團團長劉川，獨立團團長李雲龍，指揮所部於陳家峪一線，頑強阻擊敵寇，予敵重大殺傷，成功掩護師機關、陳家峪百姓及野戰醫院傷員安全轉移，功勳卓著，特此通令嘉獎。
好，獨立團的隊列裡爆發出興奮的吼聲，李雲龍的臉上綻開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他大手砰一聲拍在旁邊充當桌子的破門板上。呲牙咧嘴：聽見沒？老子們又他娘的立功了，旅長，嘉獎光口頭表揚可不夠意思啊，啥時候補上欠老子的地瓜燒？老子嗓子眼兒都冒煙了。
他嗓門奇大，聽得旅長毫不在意的撇撇嘴，周圍獨立團的乾部戰士哄堂大笑，。
旅長哭笑不得地虛點了他幾下：好你個李雲龍，少不了你那口貓尿，等著。
與獨立團這邊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新一團那邊。同樣經曆了血戰的戰士們臉上洋溢著激動和自豪，但隊列卻保持著安靜。
團長劉川站在隊伍最前方，身板挺直，他沒有回頭，隻是抬起右臂，對著身後的戰士們做了一個向下虛壓的手勢，沸騰的情緒瞬間被按捺下去，隻餘下一片緊繃而蓄勢待發的寂靜。
旅長宣讀完畢，劉川上前一步，乾淨利落地敬了個軍禮，雙手接過那張印著嘉獎內容的薄紙。他的臉上看不出特彆的波瀾，小心翼翼地將那紙嘉獎令對折、再對折，然後鄭重其事地塞進了自己軍裝左胸的口袋裡。
沒有歡呼，沒有多餘的言語，新一團的戰士們隻是胸膛起伏得更劇烈了些，眼神更加銳利了幾分。
好了，任務完成，各自回防區，休整、補充、練兵，鬼子吃了虧，絕不會善罷甘休，下一次，隻會更狠。旅長最後揮了揮手。
是。兩位團長同時應聲。
李雲龍大手一揮：“獨立團的跟老子走，回楊村呃，不對，去趙家峪。
他聲音帶著慣有的粗豪：楊村那地方，老子早住膩歪了，換個新窩，好好貓著，養足精神，回頭再咬鬼子一口狠的。隊伍裡又是一陣哄笑和應和。
劉川則轉身，目光掃過新一團一張張疲憊卻依舊堅毅的臉孔：新一團，目標——黑風峪，出發。命令簡短，隊伍立刻以連為單位，迅捷地行動起來。
黑風峪根據地新一團團部，劉川站在那張鋪著地圖的方桌旁，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地圖上，代表新一團防區的幾個點之間空白得有些突兀。
窯洞門被推開帶進一股寒風，凍得人一哆嗦。警衛員小陳縮著脖子進來，手裡拿著份新到的電報：團長，旅部急電。
劉川一把抓過來，目光飛快地掃過那幾行字，眉頭先是習慣性地擰緊，隨即又舒展開。隨後他把電報放在桌上。
旁邊的張大彪正擦著他那把心愛的鬼頭刀，看了團長劉川的反應之後，起身看向電報：新來的政委？總部這是派誰來了？可彆是個隻會念經的秀才。
趙剛，劉川吐出一個名字，手指點了點電報末尾的名字，“抗大出來的，知識分子。三天後到。
張大彪撇撇嘴沒再吱聲，隻是擦刀的力道更重了些，窯洞裡一時隻剩下張大彪摩擦刀鋒的聲音，還有窗外傳來的遠處訓練場上士兵們拚刺的吼殺聲，帶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蠻勁。
參謀長拿著一份剛統計上來的清單推開團部的木門，眉頭同樣緊鎖：團長，三個營換裝完畢，清一色三八大蓋，歪把子也配上了。可這新擴編的四營……”他無奈地攤了攤手：人，缺口太大，武器倒是有富餘，可光有槍沒人使喚，現在就是著急人手啊。
劉川沒吭聲，手指在地圖上那幾個空白區域用力點了點：防區擴大，兵力捉襟見肘，處處透著風，擴編刻不容緩。可兵源從哪兒來？縣大隊、區小隊？那些地方武裝也是緊巴巴的。
劉川走到牆角，那裡靠牆整齊地碼放著一排剛從一營、二營換下來的舊武器。
磨損的槍托，磨得發白的護木，膛線磨損嚴重的槍管。他抄起一支老套筒，槍托上幾道深深的刀痕清晰可見。掂量了一下，粗糙的手指摩挲過的槍身，然後“哢嚓”一聲，極其利落地拉動了一下槍栓。那聲音有些滯澀，遠不如嶄新的三八大蓋清脆。
老夥計們，該挪挪窩，發揮點新作用了。
他直起身，目光看向參謀長：通知後勤股，清點清楚這批換下來的老槍，漢陽造、老套筒隻要是還能打響的，都算上。
參謀長一愣：團長，您的意思是……？”
劉川的語氣透漏出做生意的精明：拿它們去找縣大隊、區小隊，換人，十條槍，換五十個身強力壯、手腳麻利的好兵。
參謀長倒吸一口涼氣：十條換五十？這…這價碼是不是太高了？咱們自己擴編也缺家夥啊，再說，那些地方上的同誌能樂意？
劉川嘴角扯出一個角度，那是屬於商人精明的篤定：樂意？他們會搶破頭的。對他們來說，這些槍就是命根子。至於價碼……”他目光再次掃過牆角那些飽經風霜的老槍，“值不值，看怎麼用。用好了，五十個好兵，能打出五百條槍的威風。
命令很快下達，新一團後勤股的人帶著一隊大車，裝著那些舊槍，直奔附近幾個區的區小隊駐地。消息像長了翅膀迅速傳開。
黑石坳區小隊的駐地在一個山坳裡，幾間破敗的土坯房。隊長王老栓是個老遊擊隊員，聽到這個消息，他從土炕上跳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啥？新一團用槍換人？十條槍換五十個？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王隊長，人家大車都到村口了，報信的小戰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王老栓一把抓起炕頭那杆膛線都快磨平的老套筒：“快，快集合，把隊裡那些手腳利索、沒拖累、跑得動的小子都給老子叫來，新一團劉團長，這是給咱們送大禮來了，十條槍啊。
他得手一遍遍撫摸著懷裡那杆破槍的槍管，這鋼槍傳遞給他無窮的力量，他對著身邊幾個同樣激動得搓手的骨乾說道：槍，有了槍，咱們就能乾更大的活兒，就能咬下鬼子更多肉，五十個人？給，老子親自挑，挑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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