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微笑著點了點頭，仿佛一切儘在掌握。他走到李雲龍身邊，帶著點商量的口吻：團長，我剛來，對駐地情況還不熟，下午想去各營連的訓練場轉轉，看看戰士們的狀態和訓練情況，您看方便嗎？”
李雲龍正為自己沒被架空而暗自得意，聞言大手一揮，豪氣乾雲：“方便，有啥不方便的，他招呼二營長邢誌國：老邢，你陪周政委去，把咱們獨立團的家底兒，都亮給政委瞧瞧，讓政委知道知道，咱獨立團，不是吃素的。他故意把“家底兒”和“吃素的”咬得很重，帶著點炫耀的意味。
周恒臉上笑容不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就麻煩邢營長了。團長您忙。他轉身，動作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看著周恒和邢誌國走出祠堂的背影，李雲龍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咂摸咂摸嘴，對著旁邊一個營長嘀咕道：“嘿，這個白麵書生好像……好像也沒那麼招人煩？
黑風峪根據地，新一團的訓練場依然殺氣十足。
新組建的四營，士兵們大多穿著不合身的舊軍裝甚至老百姓的衣服，臉上還帶著莊稼漢的質樸和緊張，但他們端著剛剛領到的、擦得鋥亮的日製三八式步槍，眼神卻異常專注。
訓練場一角，一隊隊新兵在老兵班長的厲聲嗬斥下，一遍遍地練習著臥倒、匍匐、躍進，動作由生澀笨拙逐漸變得有模有樣。沙土地上，塵土一次次被攪起，彌漫在空氣中，又被汗水黏在臉上。
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從拚刺訓練區傳來。幾十個光著膀子、肌肉虯結的老兵和新兵，端著上了刺刀的訓練木槍，兩人一組，凶狠地對刺、格擋、突進。汗水順著他們的脊背流淌下來。
木槍撞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每一次撞擊都帶著殺氣。魏和尚赫然在列，他高大的身影格外顯眼，雖然腿上還纏著繃帶，但動作卻凶猛迅捷，木槍在他手中如同活了過來，每一次突刺都逼得對麵的老兵連連後退，引來周圍一片叫好聲。
劉川站在訓練場邊緣的一個小土坡上，目光看向訓練場的每一個角落。新兵的笨拙，老兵的凶悍，儘收眼底。
趙剛站在他身側，同樣關注著訓練，但目光更多地在戰士們的麵孔和偶爾流露出的疲憊神色上停留。他手裡拿著個小本子，時不時低頭記錄著什麼。
劉川突然開口：三營的日械射擊訓練，準頭還是差，尤其是那幾挺新到的歪把子，壓槍不穩，點射變掃射，浪費子彈。
趙剛立刻在小本子上記下：明白了，射擊訓練強度需要針對性加強，我讓各連指導員晚上加一堂射擊原理課，再強調一下戰場紀律，尤其是火力控製。另外。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團長，這訓練強度是不是稍微緩一緩？好幾個新兵連的戰士，我看中午吃飯時手抖得都拿不住筷子了。疲勞過度效果反而不好。”
劉川的目光盯著訓練場上一個因為動作失誤被班長踹了一腳、正齜牙咧嘴爬起來的新兵，沉默了幾秒鐘：緩不得，鬼子不會給我們時間。現在多流汗戰場上才能少流血。告訴炊事班晚上加餐，油水給我放足，糧食不夠，我去找旅長要。隨後補充道：思想工作，政委你多費心。要讓戰士們明白，這汗是為誰流的。
好，趙剛沒有絲毫猶豫，在小本子上重重劃了一筆：夥食保障和思想鼓動，交給我。訓練強度你把握。”
兩人之間沒有多餘的言語，一個眼神，幾句簡短的交流，便將軍事與政治、鐵血與關懷的界限劃分得清清楚楚，又融合得恰到好處。
與此同時，趙家峪獨立團的訓練場上，氣氛則更為火爆喧囂。
訓練場喊殺聲、叫罵聲、武器碰撞的聲混成一鍋粥。戰士們練得更加狂放不羈，練刺殺的吼聲幾乎要把天捅破，練投彈的恨不得把胳膊掄圓了甩出去。
李雲龍背著手，在訓練場上走著，嘴裡唾沫橫飛：
黃誌勇，你他娘的手下這幫兵是屬娘們的？軟腳蝦嗎？刺刀是捅鬼子的，不是繡花的，給老子用力，見血封喉的勁頭拿出來。
三營長，你他娘的是不是把老子的手榴彈都喂狗了？給老子練，練到胳膊抬不起來為止，練不好晚上彆吃飯。
他的罵聲刺激得戰士們嗷嗷叫，訓練更加玩命。
周恒也站在訓練場上離李雲龍不遠。他沒有像趙剛那樣拿著小本子，而是安靜地觀察著。他看得很仔細，從戰士們拚殺時凶狠的眼神，到投彈時因用力而扭曲的臉龐，再到角落裡幾個偷偷揉著酸痛胳膊的新兵。
一個戰士抱著沉重的彈藥箱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周恒立刻快步上前，伸手穩穩地托了一把箱子底部，幫那戰士穩住了身形。
謝謝政委。那戰士看清是誰，嚇了一跳，臉漲得通紅。
小心點。周恒溫和地說，順手幫他調整了一下肩上扛著的另一箱手榴彈的重心：搬東西，腰背要挺直，用腿發力，省力，也不容易傷著。他簡單示範了一下動作要領。
這一幕恰好被轉回頭來的李雲龍看到。他濃眉一挑，臉上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微微鬆動了一下，鼻子裡哼了一聲，聲音嘟囔了一句：嘿，這白麵書生倒也不是光會耍嘴皮子。”雖然語氣還是硬邦邦的，但那份最初的抵觸被這細微的舉動磨掉了尖角。
黑風峪的訓練場上，吼聲依舊沒有停歇，新兵們端著嶄新的三八大蓋，一次次在口令聲中臥倒、據槍、瞄準。而旁邊老兵們帶著四營的新兵蛋子，正在保養那些剛剛替換下來的老槍。沾了槍油的布條擦過磨損的膛線、磨得發白的護木、布滿磕碰痕跡的槍托，動作細致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莊重。這些老夥計，將被傳遞到新的戰友手中，繼續在抗日的烽火裡咆哮。
魏和尚拄著棍子站在場邊，腿上的繃帶已經拆了，隻留下一道疤痕。他不再參與訓練，但那雙眼睛死死盯著訓練場上那些日式裝備，尤其是那幾挺架在地上的歪把子輕機槍。
趙家峪的訓練場上喧囂聲在夜色中漸漸低沉下去，獨立團的戰士們拖著疲憊的身體，三三兩兩地走向簡陋的營房。李雲龍站在訓練場中央，雙手叉腰，白天罵人時的火爆早已褪去。
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那是白天因為吼得太狠撕裂了喉嚨：練吧，都給老子往死裡練，小鬼子這好日子，他娘的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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