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莊陣地上,張大彪拄著打光了子彈的歪把子,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他滿臉是血,身上軍裝破成了布條,胳膊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血。
他望著山下那片如同地獄屠宰場的景象——教導隊的刺刀在潰兵中穿刺,騎兵連的馬刀在瘋狂收割,日軍的屍體鋪滿了狹窄的山路。
他咧開乾裂的嘴唇,露出被硝煙熏黑的牙齒,嘶啞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磨盤……磨盤他娘的轉起來了,小鬼子……你們……你們也有今天,”笑著笑著,眼淚混著血水滾落下來。他身邊,幸存的戰士們互相攙扶著,看著山下,眼神裡是劫後餘生的疲憊,更是燃燒的仇恨和勝利的狂喜。
鷹嘴峰觀察所,楚雲飛緩緩放下望遠鏡,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他沉默了很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氣息帶著震驚和難以表達的情緒。他轉向身邊的參謀長方立功,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看見了嗎,立功?什麼叫磨盤?這就是,用一營的血肉做磨盤心,死死頂住鬼子的鋒芒,用精準的炮火在鬼子最脆弱、最擁擠的時候‘中心開花’,炸碎他的筋骨,再用最鋒利的教導隊捅穿他的臟腑,攪亂他的氣血,最後……”楚雲飛的目光投向山下那支如同死神鐮刀般來回掃蕩的騎兵:再用最迅猛的騎兵,收割鬼子的殘兵敗將,”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那個依舊佇立在觀察口的身影,語氣變得無比凝重:“劉川,他這是把整個黑風峪,都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一座專為鬼子準備的煉獄。
方立功臉色發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團座。新一團此戰之後,怕是要……”
楚雲飛沒讓他說完,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怕是要怎樣?名震天下?還是樹大招風?”他抬頭望向硝煙彌漫的天空,聲音飄忽,“告訴通訊兵,立刻給閻長官發報:八路軍新一團於黑風峪張莊一線,重創來犯日寇,戰況慘烈,然戰果極其輝煌,另外……”他壓低聲音,隻有方立功能聽見,“讓咱們在河源的人,眼睛都給我睜大點,這晉西北的天,怕是要變顏色了,”
與此同時,在混亂的戰場邊緣,一輛僥幸未被炮火摧毀的日軍裝甲車旁。一個滿臉血汙、肩章被炸掉一半的日軍少佐掙紮著爬進車裡,對著電台聲嘶力竭地吼叫,聲音充滿了絕望和驚恐:
“摩西摩西,旅團部,旅團部,我是龜田大隊,我部於黑風峪張莊、主路遭遇毀滅性打擊,八路……八路主力戰術極其詭異凶狠,我部損失慘重,請求緊急戰術指導,請求……空中支援,空中支援。
“哈哈,剃刀收割,痛快,騎兵連,繼續衝鋒——,”孫德勝狂笑著,猛地抽出雪亮的馬刀,刀鋒在硝煙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寒光,他身後的騎兵戰士發出震天的咆哮,如同決堤的洪流,卷起漫天煙塵,朝著山下那片徹底崩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日軍潰兵,席卷而去,
鐵蹄如雷,馬刀如林,騎兵連的衝鋒,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成了這場血腥絞殺的最後樂章,本就魂飛魄散的日軍潰兵,在騎兵的鐵蹄和馬刀下,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成片倒下。雪亮的刀光每一次閃爍,都帶起一蓬蓬血雨,戰馬的嘶鳴和鬼子的慘叫混雜在一起,奏響了侵略者末路的悲歌,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孫德勝渾身浴血,馬刀早已砍得卷刃,臉上卻全是酣暢淋漓的狂笑,
就在山下如同地獄屠宰場般的景象達到高潮,新一團戰士的喊殺聲和鬼子絕望的哀嚎響徹山穀之時——
嗡——嗡——嗡——
一種低沉而壓抑的、不同於任何火炮和槍聲的轟鳴,由遠及近,如同悶雷般滾過天際,
“飛機,鬼子飛機,”鷹嘴峰觀察哨上,了望兵聲嘶力竭地狂喊起來,聲音帶著驚惶,
楚雲飛、方立功,包括一直沉穩如山的劉川,臉色瞬間劇變,猛地抬頭望向天空,
隻見東北方向的雲層下,幾個黑點迅速放大,三架塗著膏藥旗的日軍九六式戰鬥機,帶著令人心悸的尖嘯,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山下的戰場俯衝而來,機翼下掛載的炸彈以及飛機炮,在陰沉的天光下閃著猙獰的寒光,
“操,鬼子飛機,”張大彪在張莊的殘破陣地上也看到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嘶聲怒吼,“防空,快找掩體,隱蔽——,”
山下的戰場上,無論是正在瘋狂砍殺的騎兵連,還是浴血突進的教導隊,亦或是正在追殺潰兵的其他新一團戰士,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空中威脅驚得動作一滯,勝利的狂喜瞬間被死亡的陰影籠罩,
“團長,”趙剛臉色煞白,看向劉川。
劉川死死盯著那三架越來越近、機頭已經對準山下混亂戰場的鬼子飛機,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跳,山下,有他浴血奮戰的教導隊,有正在收割的騎兵連,更有堆積如山的繳獲物資,鬼子飛機這一炸,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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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營長,”劉川猛地轉頭,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緊迫而嘶啞變形,“你那兩挺重機槍呢?給老子架起來,打飛機,”
“打……打飛機?”沈泉愣住了,用重機槍打高速俯衝的戰鬥機?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沒聽見嗎?,”劉川的吼聲帶著瘋狂,“給老子把槍口抬到最高,用子彈,等它俯衝下來的時候,給老子打——,”
“是,是,”沈泉一個激靈,猛地反應過來,嘶聲狂吼:“快,重機槍,高射架,快,快啊——,”機槍手們手忙腳亂地開始調整沉重的重機槍。
楚雲飛看著劉川瘋狂的命令,又看著那三架已經進入俯衝航線、機頭下方開始閃爍投彈指示燈的鬼子飛機,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喃喃道:“瘋了……他這是要……”
方立功更是臉色慘白:“用重機槍打飛機?這……這怎麼可能……”
時間仿佛被拉長,三架鬼子戰機引擎的尖嘯撕裂空氣,巨大的死亡陰影籠罩整個戰場,騎兵連的戰馬驚恐地嘶鳴,戰士們下意識地尋找掩體。教導隊停止了突進,王鐵錘抬頭望天,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和一絲不甘。
就在第一架鬼子戰機即將按下投彈按鈕的瞬間,
“開火——,,,”劉川嘶啞的咆哮幾乎要撕裂喉嚨,
“噠噠噠噠噠噠”
兩門被極限抬高槍口的重機槍,子彈瞬間如暴雨帶著呼嘯聲,迎著頭頂上俯衝而下的飛機射去,
轟,轟,
重機槍子彈在距離第一架俯衝戰機側下方幾十米處射過,如果一道閘門攔住了飛機的去路,
“八嘎,”俯衝的鬼子飛行員驚恐地看到眼前驟然的攔路虎,下意識猛拉操縱杆,戰機劇烈抖動,險險地從爆炸邊緣擦過,投彈動作被打斷,炸彈偏離目標,遠遠地落在戰場邊緣的山坡上,炸起一團巨大的煙塵,
另外兩架戰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炮火驚得猛拉爬升,投彈軌跡完全被打亂,炸彈稀稀拉拉地投下,大部分都落在了遠離主戰場的空地上,
“打中了?沒炸到?”張大彪在張莊上看得目瞪口呆。
“沒打中飛機,但……但攪黃了狗日的投彈,”王柱子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楚雲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著那三架惱羞成怒、重新爬升準備再次進入攻擊航線的鬼子飛機,又看了看山下僥幸逃過一劫、但危機並未解除的戰場,目光最後落在那兩挺冒著青煙的重機槍和劉川緊繃的臉上。
“劉川……”楚雲飛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你這到底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瘋狂?還是……算無遺策的膽魄?”
天空中的引擎聲更加刺耳,如同毒蛇吐信。三架鬼子戰機帶著被戲弄的狂怒,在空中凶狠地盤旋,尋找著新的攻擊角度。它們的陰影,再次沉沉地壓向黑風峪這片剛剛經曆了血火洗禮的土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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