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開始往下落時,藤架上的糖絲巢忽然亮了起來。不是星塵蝶翅膀的磷光,也不是糖粒反射的暖光,而是從巢壁的糖絲裡滲出來的,淡銀色的光,像把月光揉碎了織進去。林夏提著燈籠走過去,光透過燈籠紙落在糖絲巢上,那些銀色的光竟順著糖絲往下流,在陶盆的泥土裡積成小小的光窪,映得裡麵的玉米芽尖也泛著銀。
“是星脊山的夜露。”街坊奶奶端著碗溫好的星草茶出來,茶霧在月光裡散開,“星脊山的月亮比咱們這兒低些,夜露裡都裹著月光呢,星蟲把露帶回巢,糖絲就跟著發光了。”她往光窪裡滴了滴茶水,水珠落下去,竟浮在光麵上,像顆被銀線托著的珍珠。
小孫孫趴在藤架邊,手指輕輕碰了碰發光的糖絲巢。巢裡有隻星蟲沒跟著白天的隊伍出發,正蜷在玉米須裡打盹,被他一碰,忽然展開翅膀,翅尖掃過巢壁,濺起細碎的銀光,落在小孫孫手背上,涼絲絲的,還帶著點甜——竟是顆凝在翅尖的糖珠,被月光浸得半軟,一觸就化在皮膚裡。
“它在守著信呢。”蘇一指著巢底,那裡壓著片卷成筒的星草葉,葉邊沾著些青灰色的泥,是星脊山的赭石泥,被夜露泡得軟乎乎的。她小心地展開葉片,葉麵上的字被露水洇開了些,卻比白日裡更清晰:“西坡的玉米秸堆成了小山,我們在秸垛上插了星草燈,燈芯是用玉米須纏的,燒起來有甜香。”
葉底還粘著根細藤,不是星草藤,也不是糖藤,藤上結著三顆米粒大的果,捏起來軟軟的,一掐就流出蜜色的汁,舔一口,帶著月光的清冽,還有點玉米秸被曬透的焦甜。“是甜藤果。”影族使者湊過來看,指尖沾了點汁,在月光下亮了亮,“星脊山的孩子說,這果子隻在月下熟,熟了就順著風往牽掛的地方滾。”
話音剛落,簷下的星塵蝶突然躁動起來。它們沒像白日裡那樣往巷口飛,而是繞著藤架打圈,翅膀扇動的節奏越來越快,磷粉在月光裡織出個圓,把藤架罩在中間。圓裡的糖絲巢忽然輕輕晃動,巢裡的星蟲醒了,抖著翅膀飛出來,竟跟著星塵蝶一起轉圈,翅尖的銀光和磷光纏在一起,像在跳支甜香的舞。
“它們在說悄悄話呢。”街坊奶奶笑著往圈裡撒了把炒香的玉米碎,星塵蝶和星蟲立刻散開,搶著啄食,銀白和幽藍的光混在玉米碎的金黃裡,像把打翻了的糖罐。有隻星塵蝶叼起粒玉米碎,往蘇一手裡送,翅尖蹭過她的指尖,留下點冰涼的磷粉——粉粒在皮膚上慢慢化開,竟顯出個淡藍色的“念”字。
蘇一忽然想起白日裡那隻馱著槐葉的星蟲,往藤架最高處望。果然,最高的那截糖藤上,掛著個新的竹管,管塞是用星脊山的軟石做的,被夜露浸得潤潤的。她踮腳夠下來,剛拔開塞子,就有股冷氣混著甜香飄出來,管底沉著幾片薄薄的東西,像被月光凍硬的糖片。
借著燈籠光一看,是星脊山的孩子們用玉米漿做的糖紙,紙上印著用山楂汁畫的畫:幾個小人坐在玉米秸垛上,手裡舉著星草燈,燈影裡有星蟲的翅膀在飛,翅膀上馱著的竹管,正往畫外飄,飄向一片畫著老槐樹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狀,竟和院裡的老槐樹分毫不差。
“他們在數咱們的槐樹影呢。”小孫孫指著畫裡的槐樹影,影邊畫著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我數石階上的糖霜一樣,他們數著影子長短,算咱們這兒的時辰呢。”他說著,忽然發現糖紙的邊角卷著根細毛,是星脊山特有的山羊毛,毛尖沾著點星草粉,在光裡輕輕顫。
影族使者把竹管倒過來,從裡麵倒出顆圓滾滾的東西,落在手心涼絲絲的。是用星脊山的寒泉凍成的冰球,球裡裹著隻閉著眼的小星星蟲,還有片星草葉。冰球在掌心慢慢化,星蟲先醒了,抖了抖翅膀上的冰水,立刻往蘇一那邊飛,停在她肩頭,用觸須蹭她耳垂——正是白日裡抱著玉米花鑽巢的那隻。
等冰球化透,星草葉舒展開來,葉麵上的字是用星脊山的夜霜寫的,白蒙蒙的,像剛落的雪:“冰球裡的星蟲帶著西坡的風,它說你們的糖藤往東邊爬了三寸,我們的甜藤就往西邊長了三寸,快纏上啦。”葉尖還沾著點冰碴,化在星毯上,暈出個小小的濕痕,痕邊立刻冒出顆星草芽,芽尖朝著星脊山的方向彎著。
街坊奶奶把化了的冰水倒進裝赭石泥的陶罐,水剛觸到泥土,就聽見“滋滋”的輕響,泥土裡冒出細小的泡,泡裡裹著銀亮的光,像把星脊山的月光種進了土裡。“這冰水裡有孩子們的體溫呢,”她用手指攪了攪泥水,“他們定是把冰球揣在懷裡焐著,怕星蟲凍著。”
夜風穿過藤架,糖絲巢上的銀光跟著晃,像無數個小月亮在輕輕搖晃。星塵蝶已經停在藤條上,翅膀收攏著,磷光卻順著翅脈往糖藤裡流,流到藤尖,就凝成顆小小的銀珠,珠裡裹著星脊山的影子——能看見玉米秸垛上的星草燈,一閃一閃的,像孩子們眨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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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孫孫把那根結著甜藤果的細藤纏在竹管上,管裡塞了片他用玉米漿畫的畫:藤架上的糖絲巢和星脊山的星草燈連成一串,中間是星蟲的翅膀,正馱著顆大大的糖珠往中間飛。他剛把竹管掛好,那隻醒了的小星星蟲就飛過來,用觸須推著竹管往藤架高處挪,像是要讓月光先在上麵蓋個甜印章。
蘇一摸了摸肩頭的星蟲,它翅膀上的冰水已經乾了,沾著點陶罐裡的泥,是東崖的土。她忽然發現,糖藤的卷須在夜裡轉了方向,不再是雜亂地爬,而是都朝著星脊山的方向蜷著,像無數隻小手,在月光裡輕輕往那邊夠。
影族使者坐在老槐樹下,看著藤架上的銀光漫到樹根,槐樹的影子和藤架的影子在地上纏成一團,分不清哪是東崖的土,哪是星脊山的泥。他想起母親說過,星蟲在夜裡送信時,會哼著甜香的調子,那調子能順著風走,走到牽掛的人夢裡去。
此刻風裡確實有調子,是糖絲巢晃出的“沙沙”聲,是星草芽頂破泥土的“噗噗”聲,是星蟲翅膀掃過糖粒的“簌簌”聲。林夏往每個糖絲巢裡都放了塊新熬的麥芽糖,糖塊在月光裡慢慢軟下去,像把白日裡沒說儘的甜,都浸在月光裡,等著星蟲明天馱走——
馱走東崖的土,馱走槐葉的香,馱走藤架上纏著的月光,也馱走那句藏在糖裡的話:我們的甜藤,快要纏成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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