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還沒褪儘時,向日葵花盤突然朝河麵歪了歪。最底下的花瓣沾著片濕潤的紗布,是白翅鳥從住院樓銜來的——紗布邊緣繡著半朵小雛菊,和小安病號服袖口的圖案能拚出整朵花。花盤轉動的角度,正好讓這朵“拚合的花”對著河對岸的蘆葦叢,那裡飄著漁排阿叔新掛的漁網,網眼裡卡著的彩色碎紙,被晨風吹得獵獵響。
“小安今天要出院啦!”漁排阿叔劃著船過來,網兜裡躺著個紮著紅繩的木盒,“孩子們托鳥帶的‘見麵禮’。”打開一看,裡麵是疊在一起的兩片葉:一片是星蜜河的銀蓮葉,葉脈坐標上的鉛筆點被淚水暈開了幾處;另一片是住院樓窗台上的向日葵葉,葉尖的缺口處,沾著點星蜜河的河泥。兩片葉的葉柄被紅繩纏在一起,纏出的結和孩子們係在鳥腿上的“痊愈結”一模一樣。
手機震得厲害,是護士發來的直播畫麵。小安正坐在輪椅上被推出來,懷裡抱著個玻璃罐,罐口露出半截海菜繩,繩上係著的星星貼紙在陽光下晃成串。“他非要帶著這個走。”護士的聲音帶著哽咽,“說要親手把罐裡的陽光埋進菜畦。”鏡頭轉向車窗外,白翅鳥群正跟著車飛,翅膀扇起的風裡,飄著些金色粉末,落在路邊的野草上,草葉竟順著車的方向彎了彎。
正午的太陽把菜畦曬得發燙。我在向日葵旁挖了個小坑,剛把玻璃罐埋進去,就聽見河對岸傳來傳聲筒的嗡鳴。是小孫子舉著竹筒跑過蘆葦叢,筒裡滾出張照片:小安站在醫院門口,身後的住院樓影子被拉得很長,影子的末端畫著朵向日葵,花盤裡寫著“7月15日”——他原定拆石膏的日子,如今成了出院的日期。“他說這是‘提前蓋好的章’!”孩子把照片往泥土裡按,“要讓土地記得這個日子。”
突然看見海菜繩在動。不是風刮的,是藤蔓的卷須正順著繩往上爬,把漁排阿叔昨天纏上去的漁網絲,織成了個巴掌大的網兜。網兜裡卡著顆向日葵籽,殼上的牙印比之前深了三倍——小孫子說,這是小安用新練的力氣咬的,“咬三下是‘快到了’,咬五下是‘看見河了’”。我捏著籽往河邊走,剛到碼頭就聽見汽車喇叭響,後視鏡裡映著片晃動的花影,是白翅鳥銜著向日葵花瓣,正往車窗上貼。
李醫生的消息跟著車輪聲一起到:“他說想自己走下河堤。”附帶的照片裡,小安扶著車門站著,腳下的地麵上,陽光透過玻璃罐的影子,在地上畫了個小小的向日葵。而我眼前的河堤上,那朵向日葵的影子也在地上畫著圈,兩個影子在手機屏幕裡重疊時,車正好停在碼頭邊。
車門打開的瞬間,白翅鳥群突然往菜畦的方向飛。小安拄著拐杖邁出第一步,腳剛落在泥土上,向日葵花盤就“哢”地轉了半圈,最頂端的花瓣掃過他的褲腳,沾著的河泥在布料上印出個小小的三趾鳥爪——和菜畦裡最早出現的腳印一模一樣。他蹲下去摸花盤,指尖碰到花籽的瞬間,玻璃罐裡的海菜繩突然繃直,把埋在土裡的罐身拽得露了半截,罐口滾出顆回形針,正是蘆葦叢裡找到的那枚,此刻針尖閃著光,像在給這段路畫個句號。
“蘇老師,你看這紋路。”小安舉起手裡的銀蓮葉,葉脈上的鉛筆點被汗水暈成了線,“和我拐杖底的花紋能對上。”我低頭看他的拐杖,橡膠底的磨損痕跡,果然和銀蓮葉的坐標線重合,每個磨損最深的點,都對應著他練習走路時摔倒的次數。遠處的油菜花田突然一陣響動,七十一片花瓣同時朝著這邊展開,像無數隻小手在鼓掌。
暮色漫上來時,漁排阿叔在河麵上擺了串螢火蟲燈。燈影裡,小安正把那兩片纏在一起的葉放進土裡,李醫生蹲在旁邊幫忙,白大褂的下擺沾著油菜花粉。“這叫‘雙生根’。”李醫生用手攏了攏土,“銀蓮順著星蜜河的水長,向日葵跟著城裡的陽光長,總有一天會在土裡遇見。”
我站在菜畦邊,看著那朵向日葵在晚風裡輕輕搖晃。花盤中心的“安”字被暮色染成深藍,花籽間的空鳥蛋殼裡,不知何時多了顆新的種子,殼上的螺旋紋,一半印著星蜜河的河道,一半印著住院樓的走廊。遠處的白翅鳥群正往蘆葦叢飛,翅膀掠過河麵時,帶起的水珠落在種子上——像是給這個剛剛開始的故事,又蓋了個亮晶晶的郵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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