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新苗的葉片上，小安蹲在菜畦邊數葉脈——那些昨天還淺淡的紋路，此刻竟像被晨霧描過似的，深色的線條在葉肉上織成細密的網，網眼處隱約閃著銀亮的光，湊近了看，每道主脈的頂端都翹著個小小的彎鉤，像音樂書上的譜號。
“這些葉子在學寫字呢。”小安剛用指尖碰了碰那彎鉤，整片葉子突然輕輕顫動，露水順著葉脈滾落，滴在泥土裡發出“哆”的一聲，正好和譜號對應的音高一樣。重症病房的孩子推著輪椅過來，葉片上的彎鉤立刻轉向他的方向，葉脈間的銀光流動起來，拚出半句昨天未唱完的童謠，露水再滴落時，就成了完整的樂句。
“它們在記我們的歌。”孩子笑著抬手，陽光透過他的指縫落在葉片上，葉脈的影子投在地上，竟變成了一行跳動的音符。李醫生掏出隨身攜帶的音叉敲了敲，“叮”的共鳴聲剛起，所有新苗的葉片都轉向音叉的方向，葉脈上的譜號跟著震動，把音叉的聲音拆成無數細碎的調子，像給每個葉片都配了段和聲。
瘦小男孩端著裝滿番茄的竹籃經過，籃子的影子掃過菜畦，葉片上的譜號突然集體傾斜，像在低頭看籃子裡的紅番茄。最靠邊的那株番茄苗猛地抖動枝丫，一片新葉展開時，葉脈上清晰地印著顆番茄的輪廓，輪廓邊緣的紋路彎彎曲曲，拚出他昨天數番茄時念的數字：“五、六、七……”念到哪個數，葉片就抖一下，發出對應的音階。
紮辮子女孩的布偶被風刮到菜畦裡，布偶裙子上的蝴蝶正壓在一片新苗葉子上。她剛把布偶撿起來，那片葉子上的葉脈突然鼓起，蝴蝶翅膀的紋路竟順著葉脈蔓延開來，連帶著譜號都變成了蝴蝶形狀。風過時，葉片扇動的節奏恰好合上蝴蝶振翅的頻率，葉脈間傳出“撲棱撲棱”的調子，和布偶口袋裡貝殼哨的餘響纏在一起。
漁排阿叔劃著船從河對岸經過，船槳攪動河水的“嘩啦”聲傳到菜畦，所有葉片都轉向河岸的方向。靠近水邊的幾株新苗，葉脈裡滲進了細碎的水光，譜號周圍浮現出波浪狀的紋路，把船槳聲變成了起伏的旋律。阿叔在船上喊：“要漲潮咯！”話音剛落，那些波浪紋突然升高，傳出潮水拍岸的“咚咚”聲，像在提前預報河訊。
小安把生長表鋪在草地上，想把葉脈上的譜號畫下來，筆尖剛碰到紙麵，生長表突然自動翻頁，空白處浮現出所有葉片的圖案，每個圖案旁都標注著對應的聲音：番茄葉是“嘭嘭”的成熟聲，蝴蝶花苗是“嗡嗡”的振翅聲，河泥邊的草葉是“嘩嘩”的流水聲。最底下的空白處，葉脈狀的字跡正在慢慢成形：“葉脈是大地的五線譜，每片葉子都在寫自己的歌。”
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所有葉片都舒展到最大，葉脈上的譜號閃閃發亮。重症病房的孩子和小安並排坐在菜畦邊，輕聲合唱起那首童謠，葉片上的銀光隨著歌聲流動，把兩人的聲音混在一起，順著葉脈鑽進泥土，順著根須流向河水。李醫生看著檢測儀上越發飽滿的曲線，突然發現那些曲線的起伏，和葉脈上的譜號完美重合。
遠處的星蜜河麵上，根須又開始編織銀色的網，網眼間傳來的調子，正是菜畦裡葉片哼唱的旋律。小安低頭看向生長表，新浮現的字跡已經完整：“當所有譜號連成一片，整個世界都會跟著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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