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分,天光未明,青禾鎮的霧氣像一層濕透的紗布,纏在屋簷與電線杆之間。
林晚秋站在安置點外圍的田埂上,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枚銅質徽章。
它早已氧化發黑,邊緣甚至有些磕碰的痕跡,可“紀檢”二字仍如刀刻般清晰。
她低頭,將它彆在誌願者馬甲左胸的位置,動作緩慢而莊重,仿佛是在披上一副早已褪色的鎧甲。
這是父親生前佩戴的最後一枚徽章。
她記得那天他回來得很晚,鞋底沾著泥,臉上沒有表情。
母親端來熱湯,他隻說了一句:“今天有個老人跪在鎮政府門口,說是房子要塌了,可評估表上寫著‘結構穩固’。”那時她還不懂,什麼叫“評估表可以寫假話”。
如今,她站在這片他曾用一生守護的土地上,卻要親手掀開他名字背後的陰影。
安置點是臨時搭建的彩鋼房區,幾十戶人家擠在狹窄通道兩側。
林晚秋拎著幾袋米麵油混入其中,馬甲上的紅袖標讓她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幫扶乾部。
她的目標很明確——李阿婆。
那個在村民大會上始終低著頭、隻會比劃手勢的啞巴老人,曾在一次走訪中悄悄指向工地方向,枯瘦的手指顫巍巍地劃出一個“工”字。
可這一次,還沒等她靠近,李阿婆竟主動迎了出來。
老人裹著一條破舊毛毯,雙手凍得通紅,裂口處滲著血絲。
她一把抓住林晚秋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隨即猛地蹲下,在潮濕的水泥地上用指尖狠狠劃出一個歪扭的字——
林晚秋心頭一震。
這不隻是重複,而是確認。
她在傳遞信息,而且是在冒死傳遞。
可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
“哎喲,這不是林同誌嘛!”趙德發端著保溫桶大步走來,臉上堆笑,眼裡卻無半分溫度,“張書記特意交代,要重點照顧殘疾人,您可彆嚇著王大娘的嬸娘啊。”
他語氣溫和,話卻鋒利如刀。
“王大娘的嬸娘”——全鎮都知道,王大娘三個月前上訪舉報後墜河身亡,屍體撈上來時手還攥著一份殘缺的合同複印件。
如今提起這個稱呼,分明是警告:你再查,下一個就是你關心的人。
林晚秋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輕拍李阿婆肩膀:“沒事,我就是來看看老人家缺不缺被子。”語氣平淡,心跳卻已飆至耳膜。
夜幕降臨,暴雨突至。
雨水砸在彩鋼板上如同鼓點,掩蓋了鐵柵欄被撬動的金屬摩擦聲。
林晚秋翻過圍欄,潛入安置區檔案室隔壁的雜物間。
她從背包取出紫外線筆,對準牆上張貼的房屋評估照片一張張掃過。
前六張毫無異常。
第七張——編號a07,標注為“李家灣3號危房承重牆開裂”,拍攝時間為2021年9月12日——當紫光掠過牆麵瞬間,圖像邊緣忽然浮現出一道極細的反光軌跡。
她瞳孔驟縮。
這不是實拍!是鏡麵反射偽造的角度!
她迅速掏出微型攝像機,將鏡頭對準照片,準備記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