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整,看守所轉移通道的熒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
林晚秋的後腦勺被押解警員的橡膠棍輕抵著,頭套罩下的瞬間,潮濕的布紋裹住她的鼻梁,帶著昨夜提審室裡殘留的消毒水味。
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在頭套裡形成的悶響,雙手被手銬反剪,金屬環扣在腕骨上,冷得刺骨——但更冷的是掌心那枚用牙刷柄磨尖的金屬片,邊緣還帶著她後槽牙咬出的齒痕。
警車後門被拉開時,穿堂風灌進褲管。
她被推搡著彎腰鑽進車廂,膝蓋磕在鐵皮上,疼得太陽穴突突跳。
車身搖晃著啟動,輪胎碾過碎石的震顫順著脊椎往上竄。
她閉著眼,用“真實之眼”捕捉著車廂裡的動靜:副駕警員的呼吸頻率從每分鐘18次突然提到22次,喉結滾動時發出細微的吞咽聲;後排左邊警員的左手始終按在腰間槍套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最關鍵的是劉隊,他坐在司機位,脖頸處的動脈跳動清晰可感——每分鐘110次,比常規值高出近30次。
“幾點?”她側頭,用舌尖抵著上顎,唇語幾乎貼在頭套布料上。
“七點零三。”劉隊的回答混在引擎聲裡,像石子投入深潭。
林晚秋的指甲在掌心金屬片上掐出月牙印——從看守所到檢察院,車程二十分鐘,中途必過青禾大橋維修段。
那裡施工圍擋足有三米高,往來車輛必須減速到20邁以下,是唯一能製造混亂的節點。
她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與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響重疊,像在敲一麵戰鼓:七點零三,七點二十二分到橋,七點二十三到維修段,足夠。
澳門某私立心臟中心vip病房的玻璃幕牆結著薄霜。
陸承宇的指節抵在冰涼的玻璃上,發出的白霧模糊了視線。
六歲的林小雨蜷縮在病床上,呼吸機的管子從她鼻腔裡探出來,像兩條銀色的蛇。
床頭卡片上“zhangxiaoyu”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吳天明的鋼筆字,筆鋒總帶著刻意的圓潤,像在掩飾骨子裡的狠戾。
“吳先生每周三下午三點準時來探視。”護士的聲音從身後飄來,“上回還帶了個穿公主裙的迪士尼玩偶,孩子攥著玩偶睡了整宿。”陸承宇的後背繃成一張弓,喉結動了動,胃裡泛起酸水——他記得林小雨生日時說想要艾莎公主,可他當時在陪青禾鎮政府的人喝酒,醉到連電話都接不了。
此刻玻璃那頭的女兒睫毛上凝著細汗,蒼白的小臉比三個月前又瘦了一圈,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嘗到血鏽味才勉強壓下掀翻監護儀的衝動。
夜班交接的電子提示音響起時,陸承宇的影子融進消防通道的陰影裡。
醫護終端的密碼是林小雨的生日,他熟稔地輸入,屏幕亮起的瞬間,探視記錄裡“吳天明”三個字像把刀紮進眼睛——從去年二月到現在,共27次簽名,手術同意書上的“父親”二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他幾乎是扯斷儲物櫃的掛鎖,舊手機掉出來時,屏幕自動亮起一條未讀錄音。
“……陸承宇要是敢反水,我就讓媒體曝光他有私生女,還得是我吳天明養大的——你說,他還能站在林晚秋那邊嗎?”吳天明的笑聲像砂紙擦過金屬,陸承宇的耳膜嗡嗡作響。
他捏著手機的手在抖,指節泛白如骨,後槽牙咬得咯咯響,直到手機屏幕被攥出裂紋,才猛地將錄音文件轉發到自己雲端。
青禾大橋維修區的圍擋上掛著“前方施工,減速慢行”的警示牌,紅底白字在晨霧裡滲著血光。
押運車的車速降到15邁,林晚秋能聽見刹車片摩擦的尖嘯。
她突然弓起背,喉間爆發出劇烈的咳嗽,身體隨著顛簸撞向右側警員。
“咳——咳咳!”她的額頭撞在車窗上,頭套滑到鼻梁,露出泛青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