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十二分,承安集團青禾項目部檔案室的頂燈忽明忽暗,陸承宇的影子在鐵皮櫃上拉得老長。
他咬著強光手電,右手握著從財務室順來的萬能鑰匙,鎖芯在金屬摩擦聲裡發出細碎的哢嗒——這是他第三次嘗試,前兩次都因手抖滑了齒。
“哢”。
鎖舌彈出的瞬間,他喉結滾動,指腹重重抵在櫃門邊緣。
冷硬的金屬硌得生疼,卻比不過眼底的灼痛——加密櫃最上層整整齊齊放著近半年的材料采購台賬,封皮上“第三方服務費”幾個字像火炭,燙得他視網膜發顫。
鼠標滾輪在電子台賬裡飛轉,陸承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每筆支出的審批人欄都簽著“周子航”,備注清一色的“應急協調”,收款方則是“宏基建材”“興達貿易”這類注冊時間不超過三個月的公司。
他突然頓住,屏幕藍光映得他瞳孔收縮——“宏基建材”的法人聯係電話,尾號是6327,和父親舊部老魏的號碼分毫不差。
手機在掌心震動時,他幾乎是撲過去按了接聽鍵。
“老魏叔?”他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發顫,“我是承宇,您……知道這些合同的事嗎?”
對方沉默了兩秒,接著是紙張撕裂的脆響:“陸總貴人多忘事,我早從承安離職了。”電話掛斷前,他聽見背景裡有模糊的斥罵聲,“誰讓你接的?蠢貨!”
陸承宇攥著手機的手垂下來,指節泛白。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漏進來,在台賬封皮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那是他十七歲時在父親辦公室偷學簽字,筆尖戳出的小孔。
原來有些罪惡,從根裡就爛了。
上午十點三十六分,攪拌站控製室的粉塵混著水泥味往鼻腔裡鑽。
林晚秋貓腰跟在送料車後,工裝口袋裡的微型記錄儀正發出細微的電流聲。
她盯著操作台上的電腦,屏幕上跳動的配比參數讓後頸泛起涼意:設計要求水泥摻量35,這裡隻標了12;石粉替代率本該≤15,此刻竟跳到40。
“得拍下來。”她摘下手套,指尖剛觸到u盤接口,警報聲突然炸響。
紅光燈在頭頂瘋狂旋轉,外間傳來保安的喊罵:“誰讓無關人等進來的?”
林晚秋迅速退到牆角,心跳聲蓋過了警報。
門被踹開的瞬間,她看見周鐵柱的身影堵在門框裡。
這個總板著臉的男人今天沒戴安全帽,額角有道新傷,血痂混著灰泥:“查完了就走,彆逼我動手。”他的聲音像塊冷鐵,可目光掃過她藏在身後的u盤時,睫毛輕輕顫了顫。
保安們罵罵咧咧退出去後,林晚秋蹲下身假裝係鞋帶。
操作台下方有個凸起的木楔,她一摳,半枚信封滑進掌心。
拆開時,裡麵的u盤還帶著體溫,錄像裡的畫麵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深夜的控製室,周子航正用技術員的工卡登錄係統,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校舍撐不過三年,但驗收前不能塌。”他轉頭對鏡頭笑,金表在監控裡晃出刺目的光,“等巡視組走了,再往梁裡加兩根鋼筋,夠糊弄老百姓了。”
中午十二點五十八分,廢棄磚窯的冷風卷著碎磚渣往衣領裡鑽。
林晚秋縮了縮肩,望著對麵穿藏藍外套的聯絡員。
對方壓低的聲音像根細針:“中央巡視組收了你寄的鋼筋樣本和陳明日誌,但周慕雲那邊……他們在策劃一起‘突發事故’。”
“什麼事故?”林晚秋的指甲掐進掌心。
“暫時不清楚,但……”
劇烈的震動打斷了他的話。
兩人同時轉頭,遠處的小學工地騰起一片灰霧——二層模板垮塌了,鋼管砸在地麵的悶響像擂鼓。
林晚秋望著那片狼藉,突然想起吳阿土日誌裡的話:“他們總說‘死了的最好’,可死人會說話,鋼筋會說話。”
“這是預演。”她摸出手機拍現場,“也是警告。”
聯絡員的臉色沉了:“你小心,周慕雲的人已經查到你在鎮醫院的表姐。”
林晚秋的手指頓在快門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