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的越野車碾過青禾鎮的石子路時，林晚秋正蹲在老槐樹下，用軟毛刷清理父親當年埋下的鐵盒。
盒蓋上的鏽跡被一點點刷開，露出裡麵嵌著的半枚銅章——是鎮財政所的舊公章，邊緣還沾著二十年前的紅泥。
“林組長，廳裡來電話，讓您即刻返省。”劉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緊繃，“周慕雲的舅舅周正平今早從省政協退休儀式上提前離場，手機信號在半小時前消失在環城高速。”
林晚秋的手指頓住。
銅章上的紋路突然變得清晰——那是父親當年為了防止公章被私用，特意讓人在邊緣刻的暗紋，和她在周慕雲辦公室搜出的偽造文件上的公章完全吻合。
“把鐵盒和銅章交給技術科，重點比對周正平任建設廳副廳長期間的批文公章。”她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土，“另外，聯係高速交警，查周正平的座駕是否換了牌照。”
陸承宇從紅布棚裡走過來，手裡捏著份剛打印的銀行流水：“承安集團法務部查到，周正平的兒子周凱名下有七家空殼公司，近三年通過‘建材供應’名義從青禾鎮拿走了一千兩百萬。”他把資料遞給劉隊，“其中一筆三百萬的轉賬，備注是‘老領導七十大壽賀禮’——時間是去年周正平的生日。”
林晚秋接過資料時，指尖觸到陸承宇掌心的薄繭。
那是他這兩天親自核對賬目時磨出來的，和十年前他幫村民修漏雨的教室時，掌心的繭子一模一樣。
“我和你一起回省。”陸承宇扣住她的手腕，“周正平在建設係統經營了二十年，關係網盤根錯節。承安在全省有三十七個項目部，我讓各地負責人整理近五年和建設廳的合作記錄，或許能找到突破口。”
越野車的引擎聲在鎮公所外響起。
林晚秋望著車窗外逐漸遠去的老槐樹，突然想起昨夜在父親的筆記本裡發現的最後一頁——是張泛黃的全家福，背麵用鋼筆寫著：“小秋，爸爸的名字或許會被泥巴埋十年，但總會有一天，你會替我把它擦乾淨。”
省紀委大樓的電梯裡，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突然發燙。
她盯著電梯鏡麵裡自己的倒影，後頸泛起細密的冷汗——八樓到九樓的三十秒裡，她分明捕捉到了三次異常的呼吸波動。
“劉隊，讓技術科查電梯監控。”她低聲說，“剛才在電梯裡，有兩個人的心跳頻率不符合樓層停留規律。”
陸承宇的手悄悄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指節抵著她腕間的舊疤，那是十年前為了護住學生被滾落的山石劃的——那時他也是這樣，用身體替她擋在碎石堆前。
九樓會議室的門剛推開，林晚秋就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周正平坐在長桌儘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小林啊，我和你父親是老相識了。當年他被雙規，我還替他說過話。”他端起茶杯，“聽說你在青禾鎮查得很熱鬨？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但彆被彆有用心的人當槍使。”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瞬間捕捉到他喉結的不自然滾動。
她走到投影幕前，調出父親當年的舉報郵件：“周廳長應該記得這封郵件吧？2013年7月15日，我父親向省紀委舉報青禾鎮搬遷款被挪用，收件人是您分管的信訪處。”她點開附件裡的銀行流水，“流水顯示，青禾鎮財政所每月向‘周記建材’轉賬，而‘周記建材’的實際控製人，是您的侄子周慕雲。”
周正平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年輕人說話要講證據！‘周記建材’是合法注冊的公司，青禾鎮采購建材走正規流程，難道犯法了？”
“那這枚公章呢？”林晚秋舉起證物袋裡的銅章，“青禾鎮財政所2012年更換過公章，這枚舊章本該在當年12月銷毀。但您任建設廳副廳長期間，批給青禾鎮的五份搬遷款撥文裡，用的都是這枚舊章——包括那筆被挪用的一百二十萬。”她調出對比圖，“技術科做了痕檢，批文上的公章邊緣有我父親刻的暗紋，而財政所存檔的銷毀記錄是偽造的。”
周正平的額頭滲出細汗。他突然扯鬆領帶：“我要見我的律師。”
“周廳長彆急。”陸承宇從公文包裡取出一遝合同，“承安集團近五年與建設廳合作的三十七個項目裡，有十七個的建材供應商是‘周記建材’。這些合同的中標價平均比市場價高23，其中差額部分……”他點開一段錄音，“周凱在酒局上的原話是‘這是給老領導的辛苦費，年底一並結算’。”
會議室的空調突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