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二分,市看守所女監三區的白熾燈在頭頂發出刺耳鳴響。
林晚秋蜷坐在禁閉室角落,脊背抵著黴味斑駁的水泥牆,雙手抱膝的姿勢讓腕間的鐐銬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她的呼吸微顫,像片被風卷著打轉的枯葉,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我……隻想見他一麵。”
值班獄警王姐端著搪瓷杯湊近觀察,杯裡的茉莉花茶飄出若有若無的甜香。
林晚秋能聽見她橡膠鞋底碾過地麵的吱呀聲,能聞見她身上混合著肥皂與煙草的氣息——這是她“失明”後練出的本事:用聽覺和嗅覺構建周圍世界的輪廓。
王姐的影子在她腳邊投下模糊的暗影,接著是金屬筆在登記本上劃動的沙沙聲。
“這姑娘,昨天還像根淬了鋼的針,今兒倒成了團軟棉花。”王姐的聲音帶著慣常的不耐煩,卻也夾雜著幾分憐憫,“心理科的李醫生說下午來,我先給她接點水。”
腳步聲漸遠,林晚秋的手指悄悄摸向通風口邊緣。
昨夜她用牙刷柄撬鬆的兩顆螺絲還在,鏽跡蹭得指尖發疼。
她能聽見空氣穿過管道的嗡鳴,判斷出那方向通向西側配電間——前天送飯時,隔壁監室的老犯人咳嗽著說過,配電間的窗戶裝著鏽蝕的鐵柵欄,“風大的時候,能聽見變壓器的響”。
她的指甲輕輕叩了叩第三根通風管,這是和劉隊約定的“準備就緒”信號。
喉間的嗚咽仍在繼續,像根繃到極限的琴弦,隨時可能斷裂。
上午九點零五分,市紀委審訊室的百葉窗拉得嚴實,隻漏進幾縷蒼白的光。
張正華的西裝領口浸著汗,他低頭遞上《關於林晚秋乾預扶貧項目審批的談話記錄》,鋼筆尖在“張正華”三個字上洇開墨點。
主審官老陳接過材料時,他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抖了抖,筆“當啷”掉在地上。
“老張,你這手……”老陳彎腰撿筆,抬頭時正撞見監控屏幕裡的畫麵——林晚秋突然撲向攝像頭,發絲散亂,嗓音裡帶著哭腔:“陸承宇你彆丟下我!你說過要娶我的!”
張正華猛地直起腰,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眨眼頻率從每分鐘十二次驟增至二十八次,指節攥得泛白。
老陳沒注意到這些,他正皺眉盯著監控裡那個“失控”的女人——三天前省紀委通報“通奸門”時,林晚秋還像尊石像,此刻倒像被抽了筋骨。
隻有林晚秋知道,張正華的睫毛在顫抖,他的心跳聲通過審訊室的麥克風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真實之眼在她腦海裡展開數據:血壓14295,瞳孔放大0.3毫米,這是愧疚與恐懼的疊加反應。
十年前,張正華在她父親靈前跪了整夜,說“老林的女兒,我拿命護著”。
現在,他的手還在抖,但抖的不是對周慕雲的畏懼,而是對謊言的抗拒。
中午十一點四十七分,看守所洗衣房的蒸汽模糊了玻璃。
劉隊穿著深藍色管教服,巡查時故意在禁閉室外的窗台遺落一袋“消毒液”。
塑料袋表麵印著歪歪扭扭的“強力去漬”,在陽光下泛著可疑的亮藍。
他的皮鞋跟敲了敲地麵,節奏是摩斯密碼的“確認”,隨後轉身走向走廊儘頭。
半小時後,清潔工李嬸拎著垃圾袋經過窗台。
她瞥了眼那袋“消毒液”,嘟囔著“又亂擺東西”,將袋子扔進洗衣房的垃圾桶。
林晚秋在禁閉室裡數著秒——李嬸的腳步聲停了七秒,是彎腰撿東西的時間;垃圾袋被拖動的聲響持續五秒,說明她把塑料袋塞進了最上層。
她摸出藏在床墊下的口紅,這是昨夜劉隊借送藥時“不小心”落在她床頭的。
表層蠟質已經被她用指甲刮掉,露出裡麵用碳筆寫的摩斯密碼:h3pass→e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