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的木門在身後合攏時,黴味裹著舊紙頁的氣息撲麵而來。
張正華的布鞋尖蹭過滿地碎瓷片——那是方才他手滑摔碎的茶盞,釉麵在晨光裡泛著青灰,像極了十年前林副廳長辦公室那套汝窯茶具。
“暗格在第三排書架後麵。”他的手指撫過最上層積灰的《青禾鎮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老林當年說,這書裡夾著1958年修水庫時的移民名單,他總說……”聲音突然哽住,“他總說,老百姓的命比文件金貴。”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捕捉到他後頸暴起的青筋,心跳聲在密閉空間裡格外清晰。
她望著張正華推開書架時顫抖的背影,忽然想起父親筆記本裡夾著的便簽——“老張怕黑,值夜班要留盞台燈”。
那時的張正華不過三十出頭,會蹲在田埂上幫老鄉修水泵,會把迷路的孩子背回十裡外的山坳。
“哢嗒”一聲輕響。
書架與牆壁的縫隙裡露出半塊青石板,張正華從褲兜摸出鑰匙,金屬齒與石槽摩擦出刺耳鳴響。
陸承宇上前半步,擋住林晚秋與石板的夾角——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她鼻尖微酸,像回到大學時暴雨突至,他脫了外套罩在她頭頂的模樣。
“開了。”張正華的聲音帶著破音。
暗格裡的東西裹著油布,最上麵壓著個牛皮紙袋,封皮上是林父遒勁的鋼筆字:“關於青禾鎮易地扶貧搬遷項目資金異常流動的調查報告20132015)”。
油布下露出幾遝銀行流水單,最底下是個玻璃藥瓶,標簽上的英文單詞讓林晚秋瞳孔驟縮——地高辛,治療心衰的藥物,但過量會引發室性心律失常,與急性心梗症狀高度相似。
“這是周慕雲讓人送來的‘保健藥’。”張正華的手指撫過藥瓶,“老林吃了三個月,有天半夜突然說心慌,我送他去鎮衛生所……”他突然抓起最上麵的銀行流水,“看這個!2015年3月,承安建築打給‘青禾鎮基建隊’的三百萬,根本沒到賬!賬戶是周慕雲用死囚身份證開的空殼戶,錢轉了七手到了他兒子的瑞士賬戶……”
陸承宇的呼吸突然停滯。
他接過流水單的手在抖,指節泛白:“我爸……他知道?”
“你爸隻負責簽字,具體操作是周慕雲的人。”張正華的眼淚砸在紙頁上,暈開團模糊的墨,“老林查出來時,你爸已經中風住院了。周慕雲拿你媽的病例威脅,說要是敢聲張,就斷了你媽國外的特效藥……”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裡,陸承宇的瞳孔收縮成針尖。
他突然轉身,掌心抵在發黴的牆麵上,指縫間漏出壓抑的低笑:“難怪我媽總說,承安的錢不乾淨……原來從一開始,就是臟的。”
檔案室的窗戶突然被敲響。
劉隊的臉貼在玻璃上,指節敲出摩斯密碼的節奏——安全。
林晚秋拉開窗,巡視組副組長王檢的聲音順著風飄進來:“林副處長,周慕雲的司機招了。注射器裡是地高辛注射液,他說‘周副主席說林副廳長心臟不好,讓我備著應急’。”
張正華的身體晃了晃,扶著書架才站穩。
他抓起藥瓶衝出門,晨光裡,他的白發被風掀起,像麵倔強的旗:“王檢!這是林副廳長生前吃的藥,和注射器裡的成分一樣!周慕雲不是‘備著應急’,是慢性下毒!”
陸承宇突然握住林晚秋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卻握得極緊:“小晚,我欠青禾鎮的,欠你爸的……”
“你欠的,我們一起還。”林晚秋反握回去,指尖觸到他手背上的舊疤,“現在,把這些證據交給王檢。”她指腹摩挲著牛皮紙袋上父親的字跡,“我爸說過,真相見光那天,就是青禾鎮重生的時候。”
山路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巡視組的人潮水般湧進院子,照相機的閃光燈亮起時,張正華舉起那份調查報告,聲音帶著破音:“同誌們!這是林副廳長用命換來的證據,青禾鎮的天,該亮了!”
陸承宇望著林晚秋發亮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從口袋裡摸出個絲絨盒子,在閃光燈的間隙快速塞進她掌心:“等案子結了,這次換我求你。”
林晚秋低頭,盒蓋裡躺著枚素圈鑽戒,內側刻著“清濁共赴”——是他們大學時在圖書館看《宋史》,她隨口念的句子。
窗外,不知誰喊了聲:“周慕雲被控製了!”
喧鬨聲中,林晚秋握緊戒指,“真實之眼”裡,所有謊言的陰影正在徹底消散。
晨光穿透積灰的窗欞,在父親的調查報告上投下金斑,像極了當年他彆在胸前的黨徽,始終明亮,從未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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