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鎮中心小學的鐵柵欄門被雨水泡得發漲,林晚秋的膠鞋碾過水窪時,褲腳濺起泥點。
她抬頭看向三層教學樓,外牆上“百年老校”的鎏金招牌在雨幕裡泛著冷光——這棟建於二十年前的建築,正是“健康小鎮”項目中首批驗收的公共設施,也是高峰女兒就讀的“瘦身鋼筋”校舍。
校門前已經圍了十多個舉傘的家長,撐著“還我安全教室”的白底黑字橫幅。
蘇晴蹲在台階上調試直播設備,軍用級攝像機的鏡頭擦得鋥亮;高峰站在她身側,喉結滾動著反複確認提詞卡——那上麵記著他連夜整理的施工日誌複印件,每一頁都蓋著承安建築的紅章。
“信號穩嗎?”林晚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目光掃過蘇晴腳邊的信號乾擾器。
“屏蔽了鎮政府的5g基站。”蘇晴扯了扯防水外套的拉鏈,“但周慕雲的人可能用衛星電話。劉隊在樓頂架了反監聽設備,您放心。”
遠處傳來校車的鳴笛,林晚秋的“真實之眼”突然泛起刺癢——那是情緒波動過於劇烈時的前兆。
她看見校車上跳下來的孩子們,紅圍巾在雨裡像一簇簇跳動的火苗,其中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是高峰的女兒,正踮腳去夠門房爺爺遞來的傘。
“開始吧。”她摸出父親的鋼筆彆在胸前,水珠順著筆帽滾進領口,“按原計劃,先放施工日誌。”
蘇晴按下直播鍵,手機屏幕跳出“正在連接”的提示。
雨幕中,“青禾民生”的直播間在線人數開始瘋漲——劉隊提前買通的本地大v、省報官微的轉發,還有陸承宇動用的商業平台流量扶持,此刻化作千萬雙眼睛,穿透雨幕聚焦在這方水窪裡的台階上。
“各位觀眾,這裡是青禾鎮中心小學。”高峰的聲音帶著顫,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我手裡的施工日誌顯示,2015年這棟教學樓的鋼筋采購單上,標注的是hrb400級螺紋鋼,但實際進場的是……”他翻開泛黃的紙頁,雨水滲進字跡裡,“是hrb235級光圓鋼,直徑從12毫米改成了8毫米——這就是為什麼去年暴雨天,三樓走廊的天花板會掉下來。”
直播間彈幕炸開了。
“我家孩子也在這上學!”
“承安建築不是陸氏的嗎?陸承宇呢?”
“鎮政府當年怎麼驗收的?周慕雲呢?”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捕捉到人群裡的異動——穿黑雨衣的男人縮在樹後,手指在手機上快速翻動。
她認出那是鎮政府宣傳科的小王,周慕雲的嫡係。
“下一段。”她對蘇晴低語。
攝像機轉向林晚秋。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在鋼筆上,“清慎勤”三個字在鏡頭裡閃了閃。
“我是省紀委監委的林晚秋。”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鋼,“今天站在這裡,不僅要談校舍安全,更要談一談,青禾鎮持續十年的‘易地搬遷補貼’黑洞。”
彈幕突然被刷成一片紅色——是周慕雲買的水軍進場了。
“紀委乾部私闖學校?濫用職權!”
“林晚秋當年在青禾支教時就作風有問題!”
“聽說她媽是瘋子,墜樓是活該!”
林晚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真實之眼”的噪點從視野邊緣蔓延開來,她看見人群裡那個黑雨衣男人的嘴角翹了翹——他在得意。
“大家看這個。”她舉起密封袋裡的皮膚貼片,“這是從一名受害者體內取出的生物追蹤器。”噪點突然凝結成刺目的光斑,她眼前閃過林影渾身是血的臉,“而製造它的,正是當年主導‘易地搬遷’的鎮政府,和他們背後的‘遺產’計劃。”
直播間的在線人數突破十萬。
黑雨衣男人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起電話,臉色驟變,對著林晚秋的方向罵了句臟話,轉身就跑。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捕捉到他瞳孔收縮的瞬間——恐懼,純粹的恐懼。
“各位,我這裡有一份二十年前的拆遷檔案。”她摸出從冷庫偷拍的照片,“當年被認定為‘危房’拆除的房子,地基裡埋的不是磚,是……”
“哢——”
直播畫麵突然花屏。
蘇晴猛拍設備,信號乾擾器的指示燈瘋狂閃爍。
林晚秋抬頭,看見三輛黑色suv衝進校門,周慕雲撐著黑傘從車上下來,雨水順著傘骨砸在他鋥亮的皮鞋上。
“林晚秋同誌,”他的聲音像裹了蜜的刀,“省紀委的調查需要走程序,你這樣煽動群眾……”
“程序?”林晚秋打斷他,噪點已經覆蓋了半片視野,“三年前王阿婆舉報易地搬遷補貼被貪,第二天她的牛棚就著火;兩個月前林影拿到施工日誌,當晚就被車撞死——這就是你們的程序?”
周慕雲的眼皮跳了跳。
林晚秋的“真實之眼”清晰捕捉到他喉結的顫動——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