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冰冷的刺痛從後頸傳來,將林晚秋的意識從混沌的深淵裡強行拽了出來。
她猛地抽了一口氣,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泛著幽藍光澤的金屬白。
她躺在一張同樣由金屬製成的硬板床上,手腕上傳來冰涼的束縛感。
一個平滑的合金環扣住她的右手,另一端無縫地嵌入牆體,讓她無法動彈分毫。
頭頂不是天花板,而是縱橫交錯的粗大鋼筋網格,每一根鋼筋的交彙處,都有幽藍色的電流在安靜地跳躍,像一張捕獲獵物的蛛網。
鎮靜劑的餘威仍在她血管裡作祟,讓她頭痛欲裂,但比頭痛更清晰的,是心底那股被欺騙的寒意。
青禾鎮的勝利,她向省級平台上傳的證據,鏡麵的束手就擒,都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
而她,是那個在掌聲中被拖入後台的、自以為是的英雄。
這棟拔地而起的“廉政公寓”,根本不是什麼新生的希望,而是一座更深、更隱秘的墳墓。
她緩緩閉上眼,將所有雜亂的思緒摒除。
當意識沉靜到極致時,“真實之眼”被動地開啟。
但這一次,視野裡不再是人物的微表情或心率波動。
她的感知,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穿透了身下的金屬床板,穿透了冰冷的混凝土樓層。
轟——
無數細密的紅光,在她“看”不見的視野裡驟然亮起。
它們像流動的岩漿,沿著每一根鋼筋的脈絡奔湧穿行,如同遍布巨人軀體的血管。
整個建築的鋼筋骨架,構成了一個前所未見的活體神經網絡,無數信息流在其中交彙、分流,最終彙聚向地底深處一個巨大的、搏動著的中央控製井。
她猛地睜開雙眼,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這不是建築結構,這是一個活物。
一個以鋼筋為骨、以電流為血的巨獸。
更讓她通體冰涼的是,當她的感知追溯其中最粗壯的一根主梁時,發現它的起點,竟然來自於她父親林振山當年辦公室所在的地基之下,穿透了整整七層地底結構,直通那片黑暗的核心。
“滋——”
金屬摩擦的輕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全金屬的密室門無聲滑開,陳秘書推著一台移動終端走了進來。
他脖頸上那枚“血契”圖騰的紋身,在幽藍的電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那條閃著金屬光澤的機械臂發出細微的齒輪咬合聲,精準地將終端停在林晚秋的床前。
“林工程師,‘鏡麵’先生請你校準b7區的能量閥。”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像一段預設的程序。
他遞過一個平板,屏幕上,是一張無比熟悉的建築設計圖。
圖紙的右下角,陸承宇那龍飛鳳舞的簽名刺痛了她的眼睛。
圖紙的名稱是——“雙循環減震係統”。
林晚秋的心臟被狠狠攥緊。
工程師?
他們識破了她在影武者實驗室的偽裝,卻又給了她一個新的身份。
這是羞辱,也是試探。
她的指尖看似隨意地劃過圖紙邊緣,冰涼的觸感下,“真實之眼”瞬間捕捉到了紙頁背後隱藏的異常信息。
圖紙上,某些鋼筋的走向完全違背了基礎的力學原理,它們沒有起到任何支撐或分散應力的作用,反而構成了一個個封閉的回路,仿佛是某種能量的儲存單元。
一個被她忽略的細節,一句陸承宇曾經的戲言,在她腦海中轟然炸響。
那是在他們討論一座古建築的修複方案時,他指著一張結構圖說的:“一棟房子最危險的地方,不是看得見的裂縫,而是它假裝堅固的節點。”
她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平靜地應道:“知道了。”
她伸出左手,作勢要去接陳秘書遞來的電子簽名筆。
就在接過筆的一瞬間,她的袖口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擦過了終端的屏幕邊緣,留下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汗漬。
這是她和老周在“清泉計劃”廢棄資料裡找到的、最原始的暗號——“濕碼”。
它隻代表一個意思:我接觸過的這台設備,已經被汙染。
陳秘書收回平板,毫無察覺。
他轉身在門禁上輸入指令,合金環“哢噠”一聲從林晚秋手腕上解開。
“請跟我來。”
押送的路是一條狹長的觀察廊。
厚重的防彈玻璃將走廊與一個個獨立的實驗艙隔開。
經過第三個艙室時,林晚秋的腳步驀地一頓。
水槽艙內,林小滿蜷縮著身體,像個脆弱的胎兒。
幾根纖細的導線連接著她的太陽穴,延伸進一片幽暗的液體中。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晚秋的注視,女孩緊閉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
她的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嘴唇卻在無聲地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