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在雨中開啟,又緩緩關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像是一記捶在人心口的悶錘。
陸承宇沒有撐傘。
昂貴的定製西裝在短短幾秒內就被瓢潑的雨水浸透,深色的布料緊緊貼在他挺拔的身形上,勾勒出一種近乎悲壯的狼狽。
雨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臉頰和削薄的嘴唇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彆的什麼。
他就這樣,一步步穿過光與暗的交界,走到林晚秋麵前。
他身上的氣息,混合著雨水的凜冽和一種決絕的死寂。
“我知道你在查我爸和周維民的資金往來。”他的聲音被雨聲衝刷得有些失真,卻異常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彆人的故事,“我可以給你全部的原始合同、陰陽賬本、還有這些年的行賄記錄。”
林晚秋冷冷地看著他,那雙“真實之眼”此刻正死死鎖定著他。
她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算計或偽裝,隻看到了深淵般的疲憊和一種燃燒殆儘後的灰白。
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緩緩收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她的表情依然是堅冰。
“為什麼?”她問,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陸承宇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雨水從他的發梢滴落,砸在林晚秋的風衣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因為你一直想救我。”他凝視著她,目光穿透了她所有的偽裝,直抵她最柔軟的內核,“可我現在才終於明白,唯一的救贖,是把自己乾乾淨淨地交給法律。”
淩晨一點零三分。
陸承宇打開了賓利的後備箱。
沒有奢華的酒具或高爾夫球杆,隻有兩個用密碼鎖和塑封條密封的銀色金屬箱。
他輸入密碼,當著林晚秋和聞訊趕來的技術人員的麵,將箱子打開。
“砰、砰”兩聲,箱蓋被他重重地按在車頂上。
箱子裡,是堆積如山的罪證。
數十份加蓋了承安集團公章的虛假工程驗收單,每一份都對應著一筆消失在青禾鎮的扶貧款項。
厚厚幾大本銀行走賬憑證,清晰地勾勒出資金如何通過數十個空殼公司流轉、洗白,最終彙入孫立群和周維民親屬的海外賬戶。
最致命的,是一支小小的黑色錄音筆。
陸承宇按下播放鍵,周維民那熟悉而油滑的聲音立刻劃破了雨夜。
“……承宇啊,你放心,這次的標,除了你們承安,誰也拿不走。你爸答應給我的那五個點的乾股,年底之前可得兌現啊……”
錄音裡的每一句話,都與王建國招供的細節嚴絲合縫。
最後,陸承宇從西裝內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旁邊的技術偵查員。
“這裡麵有我三年來所有關鍵通話的雲端備份,密碼是你的生日。”最後那句話,他是對著林晚秋說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林晚秋的目光掃過那些鐵一般的證據,最終落在他伸出的手上。
她的手在風衣口袋裡微微發抖,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但她最終隻是對技偵人員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按程序接收。
她的手,自始至終,沒有再碰過他一下。
上午八點四十分,省紀委監委駐青禾鎮臨時指揮部,專案組緊急研判會。
凝重的氣氛幾乎讓空氣停止了流動。
陸承宇連夜移交的所有物證和口供,如同一座冰山,撞碎了所有人最後一絲僥幸。
陳秘書擰著眉,提醒道:“林處,陸承宇此舉,從法律程序上看,可能構成重大立功表現的自首。但他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在我們剛剛拿到王建國口供之後,如此徹底地‘投誠’,我們也要警惕,這會不會是一種丟車保帥、轉移焦點的策略。畢竟,他的父親孫立群還沒到案。”
林晚秋點了點頭,麵色沉靜如水:“他是不是在演戲,‘真實之眼’會告訴我們答案。但在此之前,一切按程序受理,全程錄音錄像,單獨關押,不允許任何無關人員接觸。”
她的聲音冷靜、清晰,不帶任何個人情緒,仿佛昨夜那個在河邊與未婚夫訣彆的人不是她。
“是!”
會議結束,所有人立刻投入到新一輪的證據固定和抓捕方案製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