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然申請搜查令,隻會將這張尚未織就的法網捅出一個窟窿。
周誌邦經營青禾鎮十年,根係深植,若沒有一擊必殺的鐵證,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被他反噬為“濫用職權,打擊報複”。
林晚秋深吸一口氣,將父親的公文包和那份沉甸甸的雙套賬名單重新鎖入保險櫃,她的戰場,不能在那個陰冷的殯儀館裡。
她轉而調閱了父親林建國生前最後三年的全部公務行程記錄。
電子檔案冰冷而詳儘,每一次下鄉,每一次會議,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很快,一個異常的規律浮出水麵。
在那些看似平淡無奇的條目中,“前往市殯儀館參加烈士遺屬慰問儀式”的記錄,出現了七次。
但當陳秘書將這些記錄與市民政局的撥款及活動備案進行交叉比對時,卻發現民政係統對此一無所知,沒有任何相應的官方活動備案。
這些“慰問”,是父親的私人行程。
“小禾,”林晚秋撥通了堂妹的電話,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你幫我聯係一下市殯儀館的孫大爺,就是那個以前咱們鎮上的老花匠。他孫女上大學,是爸爸當年私人掏錢資助的。”
林小禾何等聰慧,立刻明白了姐姐的意圖:“姐,我這就去。孫大爺最念舊情,爸爸的事,他肯定知無不言。”
一個小時後,林小禾帶來了關鍵信息。
電話裡,老花匠渾濁的聲音帶著回憶的沙啞:“林鎮長是個好人呐……他每次來,都不讓我們聲張,自己一個人待很久。常去的地方是b區七號廳,說是那裡臨時寄存著一位老戰友的骨灰,等家人來遷。可我後來偷偷查過檔案,那幾年,b區七號廳根本就沒有任何寄存登記,一直空著。”
b區七號廳,非法交接點。林晚秋在心中落下了定論。
她沒有選擇便衣暗訪。
她要用最無可辯駁的官方身份,堂堂正正地走進去。
一份蓋著省紀委監委公章的紅頭文件,以“開展全省殯葬管理服務規範化專項督查”為由,送抵市民政局。
文件要求對青禾鎮及其周邊的所有殯儀服務機構進行一次突擊檢查。
得到批複的當天下午,一支由紀委、消防、民政三部門組成的聯合檢查組,浩浩蕩蕩開進了市殯儀館。
林晚秋親自帶隊,檢查的名義是“高風險場所安全消防聯合應急演練”。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園區,水龍噴灑,人員疏散,一片“計劃中的混亂”。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主樓,林晚秋和陳秘書以及兩名技術人員,以“排查消防盲區”為由,悄然進入了b區。
七號廳位於一條走廊的儘頭,恰好是監控攝像頭的死角。
技術人員迅速架起一台便攜式非接觸金屬和密度掃描儀。
光屏上,代表牆體結構的綠色網格中,赫然出現了一塊異常的高密度紅色區域。
牆體夾層裡,藏著一個微型保險櫃。
“指紋鎖。”技術人員低聲報告,“係統記錄顯示,登記人隻有一個,周誌邦。但最後一次開啟時間……”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林晚秋,“是您父親葬禮當日的下午三點四十二分。”
那正是公文包“失蹤”的二十分鐘。
林晚秋麵沉如水,從口袋裡取出一支父親生前最愛用的舊鋼筆。
她走到牆邊,裝作檢查牆體裂縫,用筆尖在保險櫃嵌入門縫的邊緣,幾不可察地輕輕刮擦了一下。
一縷比灰塵更細微的藍色纖維,粘在了筆尖的金屬卡扣上。
回到指揮車裡,顯微比對結果很快出來。
纖維成分與她父親那隻遺物公文包的內襯材質,完全一致。
物理關聯已經建立,但林晚秋仍未下令開櫃。
這個保險櫃不僅是證據的藏匿點,更是周誌邦自以為是的心理安全區。
她要在他最自信的地方,擊潰他的防線。
兩天後,一場特殊的“廉政教育現場課”在市殯儀館的生命文化展廳舉行。
全市新上任的幾十名鄉鎮主官,被組織前來接受“思想洗禮”,主題是“身後不留汙名,清白告慰人生”。
周誌邦作為市領導,被迫出席。
林晚秋站在一幅幅警示教育展板前,親自擔任講解員。
她的聲音清冷而有力,回蕩在肅穆的展廳裡:“有些乾部以為,隻要人走了,賬就清了,所有秘密都隨著骨灰煙消雲散。可他們忘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真正的清算,往往是從一方小小的墓碑下開始的。”
她每說一句,都若有若無地瞥向周誌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