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字,像淬了冰的鋼針,紮進林晚秋的瞳孔深處。
陸承宇的絕望,隔著加密信號,幾乎凝成實質。
事關……你父親的劍。
她父親的劍,是清正廉潔的信念,是她整個職業生涯的原點與豐碑。
陸承宇用這個作餌,是在提醒她,他知道那把劍最隱秘的缺口,知道她內心最柔軟的死穴。
天亮之前。
他給了她一個時限,一個在她與公義之間劃下的時限。
林晚秋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懸停了數秒,屏幕的光映著她毫無波瀾的臉。
她沒有回複,甚至沒有將那個對話框關閉,隻是將手機翻轉,屏幕朝下,輕輕扣在桌麵上。
一聲輕微的悶響,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頭。
哪怕那條岔路的儘頭,站著她曾經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的劍已經出鞘,飲血之前,不能分神。
淩晨四點三十六分。青禾鎮西郊,亂墳崗。
夜雨初歇,泥土的腥氣和腐葉的味道混雜在濕冷的空氣裡,濃得化不開。
幾道高功率的移動探照燈撕開黑暗,將一小片荒地照得亮如白晝。
省法醫中心與刑偵總隊聯合行動組的成員們穿著防水勘察服,悄無聲息地各司其職,警戒線在外圍拉出一方不容侵犯的禁地。
林晚秋站在警戒線內,腳下是防滑的臨時踏板。
她沒有穿勘察服,隻是一身黑色勁裝,雨水打濕的發絲貼在額角,眼神比探照燈的光還要冷冽。
她手中握著的gps定位儀上,一個紅點穩定地閃爍著。
“就是這裡。”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現場的寂靜。
一名技術人員手持金屬探測儀,在劃定的兩米見方的區域內緩緩掃過。
起初隻有零星的、代表金屬垃圾的短促嘀嗒聲。
當探頭移至中心區域時,一陣持續而尖銳的蜂鳴聲毫無征兆地響起。
“報告!地表下約六十厘米,有高密度金屬反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兩名經驗最豐富的刑偵技術員立刻上前,用特製的工兵鏟和小手鏟,一層層剝離濕潤的泥土。
動作精準而輕柔,像是在進行一場最精密的外科手術。
二十分鐘後,當最後一層泥土被撥開,一截森白的指骨率先暴露在空氣中。
挖掘範圍迅速擴大,一具蜷縮成團的人類骸骨,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態,逐漸顯現出完整的輪廓。
它像是被人強行塞進這個狹小的土坑,充滿了臨死前的恐懼與掙紮。
“小心!”法醫組長突然出聲。
一名技術員正準備清理骸骨肩部的泥土,聞聲停下。
法醫組長戴著手套,用一把小鑷子,極其小心地從骸骨左側肩胛骨的縫隙間,夾出了一塊已經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樣的金屬片。
他用無菌蒸餾水輕輕衝洗,金屬片上,一行被歲月腐蝕得斑駁的刻字,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頑強地顯現出來——
“青禾鎮衛生院·張誌明”。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那塊小小的、卻重如山嶽的銘牌上。
十年沉冤,一朝得雪。
林晚秋緩緩蹲下身,隔著證物袋,凝視著那枚銘牌。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陣風,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張誌明同誌,你終於可以回家了。”
上午九點整,青禾鎮衛生院舊檔案室。
塵封的檔案櫃被重新打開,空氣中彌漫著紙張黴變的味道。
林小禾戴著口罩和白手套,正一絲不苟地協助市紀委派來的檔案員整理移交材料。
“麻煩把2014年左右的職工健康檔案都找出來,尤其是肺功能相關的。”她以“配合省廳屍檢,溯源死者生前健康狀況”為由,提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
檔案員很快從一個積滿灰塵的櫃子裡,翻出了一遝泛黃的牛皮紙袋。
林小禾接過檔案,一頁頁地翻閱。
當她翻到“張誌明”那一頁時,指尖猛地頓住。
那是一份2014年上半年的肺功能檢測報告。
在結論一欄,除了常規數據,還有一行手寫的備注,字跡蒼勁有力:“患者張誌明,因長期接觸工業粉塵,肺部出現輕微纖維化症狀,建議調離采石場巡診崗位。”
采石場!
林小禾心頭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