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將碼頭的血衝刷成粉紅的溪流時,劉天堯在廢棄冷庫找到了阿豹。
陳小川帶回沾血的桃木盒,裡麵藏著林雪沉海前最後一封密信。
蘇婉顫抖著縫合阿豹肋間魚鉤刺穿的傷口,鮮血濡濕了整卷紗布。
當劉天堯展開密信看清母親遺照背後的真相時,冷庫大門轟然洞開。
安娜的槍口頂著陳小川太陽穴:“你爸托我送個口信。”市南碼頭廢棄的十三號倉庫鐵皮頂上,聲音如同千萬顆生鏽的鐵釘被傾倒在鼓麵,震得人牙根發酸。血腥味被暴雨硬生生摁進潮濕的水泥地裡,混合著腐爛海藻的鹹腥,發酵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那是稀釋了無數倍的人血殘留。劉天堯就站在這片曾經屬於“青龍會”的核心屠宰場邊緣,雨水順著他額前糾結的濕發淌下,衝不開凝固在眼角的血痂,也衝不散那沉甸甸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鐵灰色疲憊。
一天一夜了。從“白鴿行動”的第一聲槍響,到“青龍會”總部化作煉獄焦土,不過二十四小時光景。複仇的烈焰燒儘仇敵,也灼傷了他的手。最後定格在他視網膜上的,是那個縮在壁爐角落裡的小女孩,至死都睜著的眼睛裡,映出的不是恐懼,而是八歲那年,縮在垃圾桶後麵目睹父母慘死的自己。那雙眼睛,像兩根冰冷淬毒的針,紮穿了他用十五年仇恨澆築的冰冷甲胄,細密的裂痕在心頭無聲蔓延。
“豹哥!”嘶啞帶著哭腔的喊叫穿透雨幕,一個渾身濕透、手臂上胡亂纏著滲血布條的年輕手下連滾爬爬地撲過來,指著倉庫東南角,“在…在裡麵!老冷庫!血…好多血…怎麼都止不住…”
劉天堯瞳孔猛地一縮,所有雜念被更緊迫的凶險碾碎。“走!”
冷庫巨大的鐵門半掩著,上麵斑駁的綠漆早已被歲月和鹽霧啃噬殆儘,露出底下暗紅的鐵鏽,像風乾的血跡。一股陳年魚腥混合著濃烈血腥和某種甜果腐爛的氣息撲麵而來,冷冽刺鼻,衝得人直欲嘔吐。門內昏暗,隻有高處一扇破碎的窗戶透進慘淡的天光,被密集的雨線切割得支離破碎,勉強照亮地上拖曳的、蜿蜒如蛇的深色痕跡。
冷庫深處角落,蜷縮著一座血肉模糊的小山。
阿豹靠著生鏽發黑的金屬貨架坐著,巨大的身軀像散了架。他那件標誌性的黑色工字背心早被染成醬紫,胸前一個猙獰的破口仍在緩慢地湧出暗紅的血沫。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左肋下——一根拇指粗細、原本用於吊裝冷凍魚的生鏽金屬掛鉤,竟斜斜地刺穿了他的皮肉,從肋下貫穿而出!鏽跡斑斑的鉤尖裸露在空氣中,凝結著黑紅的血塊,上麵甚至還粘連著一小塊泛白的皮肉。大量的鮮血浸透了他褲子,在地麵冰冷的水泥上暈開一大灘粘稠的暗紅。
“呃…操…”阿豹聽到動靜,猛地抬了下沉重的頭顱,亂發遮蓋下布滿血絲的眼睛像垂死野獸,凶狠地掃向來人。看清是劉天堯,那凶光才略略退潮,掙紮著想動一下,扯到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嘴角不受控製地抽動著,血沫子跟著溢了出來。
“彆他媽動!”劉天堯兩步衝到跟前,狠狠按下阿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釘進水泥地。他單膝跪在被血浸濕發粘的地上,迅速扯下自己的外套,死命摁住阿豹胸前那個還在冒血的窟窿。手下立刻分出兩人,用力摁住阿豹的雙腿,怕他劇痛掙紮。
“誰乾的?”劉天堯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硬擠出來。目光死死鎖住阿豹的臉。
阿豹咧開嘴,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笑容扭曲而痛苦:“小…小崽子…裝…裝死…”他說話很費勁,每一次喘息胸腔的起伏都會牽動那根恐怖的大魚鉤,帶來更劇烈的抽搐,眼神都有些渙散,“想…想拖我…陪葬…撲上來…撞翻了吊鉤…”他大口喘息著,汗水和血水沿著下巴淌落,“夠…夠種…”
“蘇婉呢?!”劉天堯怒吼,聲音在空曠陰冷的倉庫裡激起回聲。這傷太重,亂動一下都可能把內臟勾爛!
“堯哥!”倉庫門口傳來急促的聲音。瘦小的陳小川一頭撞了進來,渾身濕得像剛從水裡撈出,眼鏡片上全是水霧。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用肮臟防水布裹著的長方形小箱子,邊緣有乾涸的暗紅色,他氣喘籲籲地跑到跟前,聲音發抖卻壓得極低:“豹哥他…”看到阿豹肋下的金屬鉤,他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東西拿到了?”劉天堯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眼神冷冽如刀鋒,瞬間掃向陳小川懷裡的那個染血木盒。正是他讓陳小川冒險去青龍會總部廢墟核心區找回來的東西——林雪沉海前留在那裡的秘盒。此刻它表麵坑窪不平,幾道深深的刀砍痕上覆蓋著濕漉漉的暗紅手印,散發不祥的氣息。
陳小川用力點頭,嘴唇發白:“是…是林雪那個暗格!在…在她書桌後麵牆壁的夾層裡,撬開才…才拿到。”他把盒子遞出,手指控製不住地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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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倉庫另一頭傳來踉蹌的奔跑聲。
“天堯!”蘇婉背著那個印著紅十字的白色帆布急救包衝了進來。雨水打濕了她額前的劉海,幾綹頭發粘在蒼白的臉上。那雙總是澄澈溫柔的眼睛此刻因為恐懼和疲憊布滿血絲,但她死死咬著下唇,強迫自己鎮定。當她的目光掠過陳小川手裡那個染血的木盒時,明顯地縮了一下,閃過一絲無法言喻的複雜和…驚悸?但緊接著,她的視線就完全被阿豹肋下那刺目穿出的魚鉤攫住了。
“阿豹!”她低呼一聲,所有的注意力瞬間被眼前的慘烈傷情占據。那恐怖的傷口讓她倒抽一口涼氣,但專業的素養立刻壓過了恐懼。她幾乎是撲跪到阿豹身邊,啪的一聲打開急救包,飛快地翻找手術剪、止血鉗、大卷的無菌紗布和縫合包。
冰冷的手術器械在微弱的光下閃過寒芒。蘇婉的手在觸及阿豹傷口附近那不斷滲血的溫熱時,顫抖得厲害。她深吸一口氣,又狠狠吐出,試圖壓下心悸:“清場!按住他!”她對旁邊的幾個手下命令道,聲音裡有種平時罕見的嚴厲,“剪開衣服!燈光!手電全給我對著傷口!”她自己戴上口罩和手術手套,拿起那把錚亮的手術剪,小心翼翼地避開生鏽的鉤體,剪開阿豹肋下被血浸透的破布。
刺啦——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寂靜冷庫中格外刺耳。
劉天堯眼神示意陳小川留下那個桃木盒,自己默默退開一步,將這個血腥的戰場交給蘇婉。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那個盒子,心底那根由林雪之死和她衣領中母親照片交織而成的疑惑之藤,開始瘋狂滋長纏繞。
“忍著!”蘇婉咬牙,纖細的手握著止血鉗,動作卻異常穩定。她鉗夾住一處因魚鉤貫穿而不規則撕裂的小血管斷端。阿豹猛地身體弓起,喉嚨裡發出極度壓抑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嚎,劇痛讓他的肌肉瞬間僵硬如鐵,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水泥汙滾落。
“操…操…”阿豹的罵聲被自己粗重灼熱的呼吸打斷。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刮蹭。
縫合針帶著羊腸線刺穿撕裂的皮肉邊緣時,蘇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在微微發抖,汗水濕透了她的鬢角。她強迫自己全神貫注於止血、清創和那複雜的貫穿傷修補,但眼角的餘光卻總被劉天堯腳邊那個打開的染血木盒吸引。盒蓋敞開著,裡麵似乎露出了熟悉的衣料顏色……
劉天堯終於蹲下身,冰冷的指尖碰到了那熟悉的柔軟布料。他緩緩抽出折疊好的、一件陳舊的、邊緣早已磨得發毛的藍色碎花棉布上衣。那是母親在他記憶裡穿得最多的衣服。一股濃烈的黴味混雜著若有若無的草藥苦澀撲鼻而來。
展開衣服的刹那,一張泛黃的、邊緣已經磨損卷曲的黑白照片掉了出來。照片上的女人年輕美麗,有著和蘇婉相似的、溫和乾淨的眉眼,正是他記憶深處早已模糊的母親形象。照片背麵是幾行細密娟秀的小字,墨跡濃黑帶著陳舊感:“天堯吾兒,莫尋根,莫問仇。林家血債,不係青龍頭。”落款:林晚清。
莫尋根,莫問仇?林家血債,不係青龍頭?
劉天堯腦中轟然巨響!像是有無數驚雷在同時炸裂!
“林家”?不是青龍會?母親的名字叫林晚清?那林雪呢?林雪死前貼身藏著的母親照片…沉海前複雜的眼神…青龍會高層…所有的碎片帶著冰冷的棱角,開始以一種截然不同的軌跡瘋狂撞擊、重組!十幾年堅信不移的複仇根基,在字裡行間無聲地、劇烈地搖晃、崩塌!
“呃…老k…”阿豹在劇痛的昏沉中,無意識地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名字。
就在這時,冷庫深處那扇通往外麵卸貨通道的巨大側門傳來一聲沉重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厚重的門板竟被一股沛然巨力由外向內狠狠撞開!
門外是更狂烈的風雨,像巨大的水簾倒灌進來。強光手電刺目的光柱如同審判之矛,驟然撕裂了倉庫內的昏沉,精準地釘在了中央區域每個人的臉上!雪亮光束的邊緣,勾勒出持槍人影冷硬的輪廓。十幾條黑影沉默而迅猛地湧了進來,散開,形成半包圍之勢,動作敏捷訓練有素。
“彆動!”
“手舉起來!”
冰冷的喝令在空曠的冷庫裡激起寒意的回響。
劉天堯猛地將照片塞回衣袋,瞬間轉身,身體繃緊如弓,右手閃電般摸向藏在後腰的冰冷匕首刀柄。所有荊棘會成員也同時做出了拔刀或者摸槍的動作,驚疑不定地盯住這群突如其來的闖入者。
刺眼的光暈中心,一個人影清晰地走了出來。
安娜·莫拉萊斯。一身黑色防水貼身的作戰服勾勒出流暢而富有力量感的線條,完全不同於初次見麵時那身招搖華貴的晚禮服。金褐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束在腦後,露出棱角分明、線條冷硬的側臉,雨水沿著她高挺的鼻梁滴落。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波動,隻有絕對的冷靜,像冰封的湖麵。她單手穩穩地端著一把帶倍鏡的黑色改裝狙擊步槍,槍身保養得極好,在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啞光。她那纖長而有力的手指搭在扳機上,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而步槍那黑洞洞的槍口,此刻正穩穩地頂在陳小川的右側太陽穴上。冰冷的金屬緊貼著他的皮肉。
陳小川被強光照得幾乎睜不開眼,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僵硬的臉上隻有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的眼鏡因雨水和汗水歪斜著。
光柱掃過蘇婉和地上重傷的阿豹,最終落在麵沉如水的劉天堯臉上。安娜的目光穿過光與雨的帷幕,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拉扯了一下,形成一個不帶絲毫暖意、近乎嘲諷的弧度。冰冷的聲音穿透雨聲的嘈雜,清晰地響起:
“劉天堯,你老子讓我給你帶句話——”
她銳利的眼神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他緊攥著母親碎花衣的手。
“有人,不想讓你活著知道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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