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消毒水味、鐵鏽味,還有濃烈的、帶著化學香精遮掩的腥氣,像一層粘稠的油膜糊在口鼻上。慘白的手術無影燈直直打下來,在劉天堯臉上切割出分明的明暗界限。身下的金屬台冰涼刺骨,通過薄薄的布單滲進脊椎。
幾根皮帶把他死死勒在台麵上,勒得他幾乎窒息。右臂被強行扯直展開,固定在台板側翼的一個冰冷弧形金屬托架上。那托架內壁如同蜂巢,密布著細小的孔洞和凸起的觸點,散發出微弱的臭氧味。托架邊緣,幾個亮著幽藍指示燈的旋鈕正在嗡嗡震動。
汗水從額角滑下,浸濕鬢角。手臂深處,那被藥物強行壓服的億萬條寄生線蟲,在這封閉的金屬托架束縛下,開始了新一輪的、隱秘的躁動。不再像倉庫裡那種撕裂神經的啃噬劇痛,更像是億萬條冰冷的、帶著微弱電流的蛆蟲在骨髓和血管內壁上集體翻身,緩慢地爬行蠕動。一種更深的、源自生命深處的恐慌感,伴隨著麻癢和鈍痛,細密地爬上劉天堯的心頭。他盯著頭頂那刺眼的光暈,強迫自己忽略這種感覺,忽略千夏那張在兜帽邊緣薄紗下精致完美如同瓷偶的臉,和她剛剛點破他最大秘密的輕言軟語。
吱——
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是那個穿著沾滿不明汙漬油布圍裙、戴著防毒麵具的“醫生”,正用一個扭曲的鐵鉤工具,粗暴地嘗試撬開固定在劉天堯手腕處、與金屬托架一體的一個鎖扣裝置。
“輕點!蠢貨!”旁邊一個叼著粗大雪茄、體格甚至比卡洛斯還要龐大一圈的光頭胖子咆哮道。他禿頂油亮,像顆剝殼的鴕鳥蛋,臉上堆滿了橫肉,一道蜈蚣般的粗壯刀疤從左邊眉骨斜劈到右腮,讓他本就凶悍的臉更添猙獰。他穿著色彩豔俗、印滿熱帶花朵圖案的絲綢襯衫,肥碩的肚腩將襯衫繃得像要裂開,幾顆鑲金的扣子岌岌可危。脖子上的粗金鏈子比狗鏈還沉。正是南美毒梟,“八麵佛”羅頓。
“弄壞了老子花大價錢搞來的‘共生體’,老子把你塞進豬籠子沉紅河灣!”羅頓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鐵皮,唾沫星子混著劣質雪茄的臭味噴濺過來。他綠豆似的眼睛貪婪地盯著劉天堯那條被束縛在托架上的右臂,眼神熾熱得如同在看一塊稀世珍寶。“調試!”他猛地踹了一腳旁邊一個布滿按鈕的控製台。
嗡——
金屬托架內部的震動驟然加劇!托架內壁的孔洞裡瞬間噴出一股冰冷的、帶著濃烈甜腥藥水味的白色霧氣!霧氣接觸皮膚的一刹,劉天堯整個右臂如同被億萬根冰針同時穿刺!從指尖到肩胛瞬間麻痹!隨後是更劇烈的、仿佛來自骨骼最深處被浸蝕的灼熱感!肌肉不由自主地劇烈痙攣!他悶哼一聲,牙關緊咬,額頭瞬間布滿冷汗!
“反應良好!共生體活躍度穩定在b+區!”一個穿白大褂的技術員湊到控製台前,盯著屏幕上瘋狂跳躍的波形線,語調帶著病態的亢奮。
“很好!”羅頓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鑲著黃金的大板牙,“給‘礦機’上緊箍咒!讓這‘新礦奴’乾活!”
礦機?
劉天堯艱難地偏過頭。手術室角落,被幾層厚塑料布潦草隔開的另一區域裡,那台所謂的“礦機”終於露出了猙獰一角。
那不是任何已知形式的電腦或服務器機櫃。
它的主體像一口被粗暴打開又焊死的巨大生鐵鍋爐,足有三人高,沾滿油汙和冷卻液風乾後的青綠色鏽跡。表麵並非光滑鐵板,而是無數從縫隙中虯結蜿蜒出來、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黑色粗壯電纜,如同巨蛇的巢穴!一些電纜皮套已經破損,露出裡麵糾纏不清、顏色各異的細線芯。
這些粗細不一的電纜並非雜亂纏繞,它們彙聚成幾十股手臂粗的黑色管道,如同輸液管一樣連接著……人!
十幾個瘦骨嶙峋的人影!他們被固定在環繞巨爐的簡易鐵架座椅上,像屠宰場裡待宰的家禽。每張椅子上都伸出幾根金屬拘束帶,緊緊捆住他們的軀乾和大腿。
這些“礦奴”絕大部分是y國的本地人,皮膚黝黑深陷,顴骨高聳,眼窩空洞如同骷髏,嘴唇乾裂起皮。有幾個年紀已經很大,白發稀疏,身體像枯樹。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額頭和太陽穴兩側都插著密密麻麻極細的針狀電極!一些電極接口處沾著深褐色的血跡和黃色膿痂。電極線順著鐵架纏繞向上,最終彙入巨爐不同高度的接口麵板。
巨爐底座深處發出低沉的轟鳴,如同重病巨獸的喘息。隨著轟鳴聲加劇,一股無法形容的、帶著強烈電子燒灼味和濃烈汗液臊臭的熱風從爐底和電纜縫隙間猛烈噴出!熱浪熏得人直欲嘔吐!
嗡!嗡嗡嗡!
巨爐上方如同散熱片的百葉柵板開始劇烈震動!無數細小灰塵簌簌落下!更強烈的、高頻的嗡鳴從爐體內部傳出,那聲音不像機械轉動,更像是無數尖銳的鋼針在生鐵裡瘋狂攪動刮擦!
這聲音出現的瞬間,那束縛著劉天堯右臂的冰冷金屬托架內部也驟然響起更加尖銳急促的嗡鳴,仿佛在與之應和!劉天堯手臂深處億萬條休眠的寄生線蟲如同被瞬間激活的蜂群,猛地集體顫動!一股強烈的“抽吸”感沿著手臂的筋絡血管逆流而上!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通過那些與托架接觸的血肉,被強行拖拽出來!不是血液,是更核心的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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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劉天堯喉嚨深處擠出壓抑的呻吟,整個上半身不受控製地向上弓起!但皮帶死死勒著!他的臉瞬間煞白,眼球因劇痛和詭異的抽離感而充血凸出!
與此同時!
“嗬……嗬嗬——呃啊!”
角落裡那些被束縛的“礦奴”們像是被通了高壓電的青蛙!身體猛地反弓抽搐!渾濁的眼珠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喉嚨裡擠出不似人聲的、痛苦到極致的嘶嚎!更劇烈的電流灼燒皮肉的味道彌漫開來!其中兩個年紀大的“礦奴”的身體抽搐了幾下,猛地一挺,隨後軟塌下去,隻有額頭的細密電極還在微微閃爍。
“廢物!死了的拖出去喂巡邏隊養的鬣狗!活著的加大電流!彆讓機器停!”羅頓吼叫著,順手把雪茄煙灰彈在一個軟癱礦奴的臉上。
嗡嗡嗡!!!
巨爐的震動更加狂躁!百葉柵板發出瀕臨撕裂的呻吟!
“輸出……輸出功率上升百分之三!算力哈希值跳動……開始捕捉區塊鏈節點!”盯著控製屏幕的技術員聲音顫抖,帶著狂喜。
“哈!老子就知道這法子行!”羅頓狂喜地拍著肥碩大腿,金牙在慘白燈光下閃得刺眼,扭頭對著手術台這邊,目光越過痛苦的劉天堯,貪婪地鎖在千夏身上,“小千夏,看到沒?垃圾變寶貝!這就是老子的印鈔機!比種古柯葉子快多了!”
千夏兜帽下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精致的唇瓣弧度都未曾改變一絲,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隻是無聊的舞台劇。她的目光冷淡地掃過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甚至斷氣的“礦奴”,最後落在劉天堯因劇痛而扭曲的臉上,聲音依舊那軟糯,卻像冰冷的金屬箔片:
“羅頓先生的‘生物礦機’果然…彆出心裁。”她頓了頓,薄紗後的視線似乎穿透了空間,落在劉天堯被束縛在托架上的右臂,“隻是,共生體的‘租借’費用,希望羅頓先生記得按時打進指定賬戶。拖延會產生額外的……信息損耗費用。”她的話語平淡無波,卻讓羅頓那張興奮的笑臉僵了一瞬。
“嗡——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