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壓在後脖頸上的力量,沉得像是一塊鏽蝕的鐵錨,死死地將他釘在冰冷泥濘的地獄裡。冰冷渾濁的泥漿糊住了口鼻,每一次徒勞的掙紮都隻會把更多帶著血腥味和腐敗垃圾氣味的汙水嗆進喉嚨。意識在黑暗中沉浮,每一次瀕臨斷線的邊緣,又被右臂深處傳來的、非人的劇痛強行拽回一絲清明。
哢吧…哢吧…
那沉重的靴底還碾在他的右臂肘關節上,伴隨著令人齒酸的、仿佛細小冰晶在骨骼深處碎裂碾壓的聲音。每一次碾動,都像是點燃了一簇燒紅的鐵渣,順著骨髓的縫隙灌向全身!億萬條滾燙的線蟲,正在他骨頭裡啃噬、產卵、嘶鳴!
安娜的手背……
一隻同樣肮臟的靴底正踩在那隻蒼白、冰冷、被泥漿和血汙覆蓋的手背上。用力地擠壓、蹂躪,仿佛那不是一隻曾握槍點火、敢與命運搏殺的軍火商之女的手,而是一塊垃圾,一團爛泥。
“…白蛆…”安娜氣若遊絲的、仿佛來自幽冥的呢喃聲在意識深處斷斷續續。
地下白蛆?
指什麼?是羅頓這座地下金庫?還是這如同腐肉般肮臟腐爛的n市地下世界?
噗嗤!噗嗤!
尖銳利器刺穿肉體的沉悶響聲,隔著頭顱被壓緊的地麵震動清晰地傳來。
“呃啊!”
“媽的……!”
短促的慘嚎和怒罵在暴雨聲中迅速被淹沒。
不是一槍斃命。是冷兵器的聲音。更近,更……原始、血腥。
遠處棚屋頂那個“黑點”消失了。
噗!
又是一聲!近在咫尺!就在劉天堯身體上方!
扼著他脖頸、將他臉死死按進泥裡的那個蒙麵壯漢身體猛地一僵!扼住劉天堯的力量出現了一絲短暫的鬆弛!
接著,劉天堯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滾燙粘稠、帶著濃烈鐵鏽氣味的液體,如同開了閘的熱油,直接從他正上方、那個蒙麵人的身體某處,嘩啦一下噴灑而下!澆了他滿頭滿臉!
粘稠!滾燙!
那不是冰冷的雨水!是人體的熱血!
“操……”扼著他的蒙麵人喉嚨裡發出漏氣的“嗬嗬”聲,扼住劉天堯的手徹底鬆開。沉重的身體帶著一種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坍塌感,向前軟倒,轟然砸在劉天堯旁邊的泥地上,激起的泥水濺在劉天堯眼皮上。那張黑色的麵罩眼睛位置,一個指頭粗細的貫穿孔赫然顯現!邊緣光滑,像是被燒紅的鐵簽瞬間刺透!紅的白的混合液體正從窟窿裡汩汩滲出!
巷子裡的搏殺聲瞬間死寂了一刹!
隻剩下暴雨砸落的聲音和被刺穿氣管的蒙麵人發出“咯咯”的垂死窒息音。
“撤!”一個極其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岩石的聲音在巷口暴雨的儘頭響起!簡短,冷酷。不是命令在場的任何同伴,更像是一種…通告。
那隻踩著安娜手背的靴子猛地收了回去!
劉天堯頭頂的壓力驟然消失!新鮮的、帶著濃重血腥和死亡氣息的空氣瘋狂湧入他幾乎炸裂的肺部!
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扭動被泥水糊住的脖頸,努力想掙開眼睛!
右臂傳來的骨骼爆裂感和線蟲撕咬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死死咬住了牙關,鹹腥味在口腔蔓延——那是他自己的舌尖血。
視線被粘稠的血水和泥漿模糊。
巷口那兩道穿透雨幕的車燈光,像兩隻冷酷的巨獸眼睛,冰冷地注視著一片狼藉。
借著那慘白的光線,他看到了一雙靴子。
不是羅頓手下沾滿油汙的臟鞋,也不是蒙麵人那種製式的作戰靴。
一雙厚實的、沾滿了新鮮泥濘和黃紅相間泥漿的黑色勞保短筒膠靴!靴筒邊緣沾著幾片細碎的熱帶植物葉片和乾枯的野草屑。靴子的主人正邁著沉實快速的步子,一步一步,踏破滿地流淌的血水窪,徑直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噗!噗!噗!
是靴子踩破汙濁血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