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遠處,隱約可見一些搖搖欲墜、糊著泥巴草稈的、如同巨大蘑菇般擠在一起的破敗木屋輪廓。
一艘艘歪歪扭扭靠在岸邊、布滿蛀洞、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小木船……
最清晰、也是最密集的,是倒映在水裡的東西——
魚!
無數條魚!
不是活的!是死魚!
在倒影的水光晃動中,能看到岸邊簡陋的空地上,胡亂堆滿了小山般腥臭的死魚!有些已經高度腐爛發白腫脹,吸引著密密麻麻的蒼蠅蛆蟲;有些似乎剛死不久,鱗片還帶著詭異的色澤,僵硬的眼珠空洞地睜著;在更遠處,一條被砍掉魚頭、內臟流了一地的大魚屍體,被隨意丟棄在水邊。
空氣中那無處不在的、混合著魚腥、腐爛植物、黴菌和血汙的粘膩氣息,源頭似乎就在門外。
這就是…老巴裡口中的“漁村”?
就在這充滿腐敗死亡氣息的倒影中心。
泥水窪的邊緣。
清晰無比地倒映著一個巨大的、用深色岩石堆砌而成的、歪歪扭扭的、布滿縫隙的結構輪廓。
那輪廓極其簡陋,像一口倒扣在地上的、用巨石胡亂圍砌的巨大無比的、方形的……石籠?
它的前方沒有門,隻有一個不規則的黑黝黝的大洞口,對著水麵。那洞口幽深,邊緣尖銳粗糙,像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吞噬著所有來自水下的活物和漂浮的死物。
在籠頂和籠壁的石塊縫隙間,一些暗紅色的、如同乾涸血跡染就的汙痕,組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圖案。
魚的形狀。
一條條扭曲、形態各異、被釘死在石縫間的魚!圖案線條原始粗糲,如同遠古的岩畫,充滿了赤裸裸的死亡和獻祭的意味!
這就是…那個入口?
通往“魚市”或者……“地下”的入口?
“金籠子……”老巴裡嘶啞的聲音如同鬼魅低語,在寂靜中再次響起。他佝僂的身影在油燈投射的牆壁上扭曲晃動,像一株枯死的珊瑚。“……那石頭坑…就是‘金籠子’…進去的魚…活的死的…就都是祭品了…出不來的…”
話音落下,整個狹窄、汙濁、彌漫著痛苦和死亡氣息的小屋,陷入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隻有角落裡卡洛斯壓抑不住的、垂死的粗重喘息,如同破風箱般回蕩。
劉天堯的臉深深埋在冰冷的、充滿灰塵和血腥泥汙的地麵上。
身體因為劇痛和脫力而無法抑製地微微抽搐。
腫脹失焦的左眼死死盯著木板門縫隙外那方寸倒映的水光。
水光晃動。
那巨大石籠猙獰的倒影扭曲著,門縫外死魚堆疊腐爛的惡臭氣息似乎穿透了木板,絲絲縷縷地滲進來。
冰冷。
無邊無際的冰冷和一種被看不見蛛網纏繞的粘膩窒息感,徹底將他包裹。
“漁村”……
“魚市”……
“血蛭”……
安娜的屍體被帶走的方向……
油布包裹裡那片帶著詛咒熒光的碎片……
還有眼前這倒映的、石頭上畫滿死魚獻祭圖騰的巨大石籠入口……
一條冰冷血腥、通往更深地獄的路徑,在那片小小的、混沌的倒影泥水窪裡,清晰地鋪展開來。
劉天堯緊攥著那片黏膩油布碎片的手,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細碎的聲響,指縫間有尚未乾涸的、閃爍著藍綠色熒光的汙跡緩慢滲出。他的頭埋在泥汙裡,肩膀細微而急促地聳動著,每一次壓抑的抽動都撕扯著全身撕裂的傷口,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空氣像凝固的鉛塊,沉甸甸地壓著狹小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操!”阿豹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空木箱上,腐朽的木板應聲裂開幾道縫隙,灰塵簌簌落下。他銅鈴大眼裡凶光畢露,又帶著一絲被壓抑到極致的恐慌,來回在劉天堯和老巴裡之間掃視,像頭被無形鎖鏈困住的暴怒獅子。“老東西!你把話給老子說清楚!什麼狗屁金籠子血蛭!天堯哥的東西還回來!”他朝老巴裡逼近一步,魁梧的身體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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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巴裡無聲地佝僂在角落的陰影裡,渾濁的黃眼珠如同泥沼中的兩點殘火,沒有任何波瀾。他甚至沒有再看阿豹,那目光依舊穿透空氣,落在蜷伏在地上的劉天堯身上,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直視那被撕裂的、流著毒血的靈魂。
就在這時。
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敲擊聲,如同鬼魂輕叩棺蓋,毫無征兆地從小屋緊閉的木板門後傳來。
不是暴烈的砸門,也不是雨點的滴落。那敲擊聲極其規律,帶著某種刻板僵硬的韻律:先是一短促,然後兩下稍長,最後三下極快的輕點。敲在門板的同一位置,發出沉悶而空洞的回響。聲音穿透門板縫隙,在死寂的屋內清晰可聞。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像一根無形的冰刺,瞬間紮破了屋內凝固的壓抑。
阿豹衝向老巴裡的動作猛地僵住,臉色驟變,凶戾的眼神瞬間被高度的警惕取代,肌肉繃緊如同隨時撲咬的惡犬,銳利的目光猛地射向那扇緊閉的木門!這荒僻漁村,這肮臟角落,誰會這樣敲門?還是這詭異的暗號?!
角落裡的卡洛斯也因為這聲音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更急促痛苦的嘶氣聲,瀕死的身體努力向更陰暗的地方蜷縮,仿佛要融入牆壁的黴斑裡。
老巴裡那雙昏黃的、仿佛萬年不變的眼珠,在聽到敲擊聲的瞬間,極其細微地轉動了一下。沒有任何驚訝,隻有一種……等待已久的東西終於落地的漠然。他乾癟如枯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嘶啞含混的、如同風穿過空洞的聲音:
“……送葬人的…船鐘…響了…過時不候…”
船鐘?送葬人?過時不候?!
阿豹聽不懂這些隱語,但他野獸般的直覺感受到了那門外無聲傳遞的冰冷威脅!他立刻放棄了與老巴裡的對峙,一步跨到劉天堯身邊,粗壯的手臂穿過劉天堯的腋下和膝彎,用力就想將人硬架起來:“媽的管他什麼鬼!此地不宜久留!天堯哥,咱們走!老子背著你,殺出去!”
就在阿豹手臂發力試圖撐起劉天堯身體的刹那!劉天堯那隻緊攥著油布碎片、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的左手,猛地向上抬起!動作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橫力量,硬生生擋開了阿豹意圖抱起他的胳膊!
“彆碰我!”劉天堯的聲音像是從布滿玻璃渣的喉嚨裡磨出來,嘶啞破碎,卻帶著凍土般的堅硬。他依舊維持著麵朝下、額頭抵著冰冷泥地的姿勢,甚至沒有抬頭看門一眼。他所有的意誌,所有殘存的清醒,全部釘在了那片被他攥在手心的、汙穢粘膩的油布碎片上!
昏暗搖曳的油燈光芒下。
那片被他從包裹上撕下來的油布碎片,在手掌的支撐下微微離開地麵。
碎片邊緣,那些粘稠的、閃爍著不祥藍綠色熒光的汙跡,因為空氣的接觸,顏色似乎變得更加妖異。
在那些汙跡浸潤的邊緣,被汙損遮擋的、原本模糊的字跡……露出了被汙跡環繞的……一小塊!
不再是整片的熒光汙穢。
借著那微弱的光,他終於看清了那露出來的一小塊是什麼。
那不是普通的紙張。
而是一種極其厚實、紋理粗糙、泛著暗黃色的劣質粗紙。
像是那種給死人封箱的粗糙草紙。
上麵的字跡——
是字!
是x國文字!字跡倉促潦草,如同瀕死之人用儘最後的力氣在血泊中塗抹!筆跡的墨色並非是墨,而是一種……深褐色接近黑色的、早已乾涸凝固的……血!
最頂端露出來的兩個字,被藍綠汙跡半遮半掩:
“……勿……入……”
血書的……警告?
“勿入”?勿入哪裡?魚市?金籠子?還是……
劉天堯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緊!呼吸都為之停滯!
篤…篤…篤…篤篤篤……
木板門後的敲擊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節奏變得更加急促!敲擊的力度也隨之加重!仿佛外麵的人失去了耐心,聲音裡帶上了冰冷的催促意味!每一次敲擊都像重錘砸在緊繃的神經上!整個破舊的木板門都似乎隨之微微震顫!灰塵順著門板撲簌簌落下。
阿豹的額角青筋暴起,眼睛死死盯著震顫的門板,又焦急地低頭看看紋絲不動、死死盯著手心碎布的劉天堯,急得幾乎要噴火:“天堯哥!沒時間了!那幫雜碎就在外麵!走啊!”
老巴裡渾濁的聲音如同陰冷的蛇信,再次從角落幽幽吐出,這一次是對著門說的,卻又像是回答所有人:
“……‘信’……來了……隻能帶一個人……出去……”
他的目光,越過阿豹和劉天堯,落在牆角蜷縮著、渾身散發腐朽死亡氣息的卡洛斯身上。
那目光,冰冷而殘酷。
仿佛正在稱量一隻待宰的豬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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