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腔體裡凝結的死寂,被濃烈的焦糊味、血腥氣和油汙的惡臭浸透。唯有極遠處管道內部液體灼流湧過的低沉呼嘯,像是地獄深處永不滿足的歎息。慘黃的防爆燈光線搖曳,給這片扭曲的鋼鐵森林投下長長的、不斷晃動的、如同鬼爪般的陰影。
嗤……
伊莎貝爾墨綠色羊絨大衣後腰的焦黑洞口邊緣,昂貴的纖維還在極其微弱地卷曲、碳化,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那裡如同被無形的毒蛇噬咬過,露出內裡同樣考究但已經被灼穿、邊緣翻卷起焦黃硬茬的昂貴絲質襯裡。她纖薄的後背線條繃得筆直,灰藍色的眼眸第一次不再是冰湖深處的靜謐,而是驟然凍結的西伯利亞暴風雪,所有的寒意和銳利都死死釘在熔爐膛口那隻沾滿焦黑爐灰的手指上——陳小川!
劉天堯嗆出一口腥甜的淤血,冰冷的油汙水刺激得他斷肢和胸口的烙印劇痛鑽心,但此刻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唯一能動的左眼瞳孔在收縮和擴張間劇烈震顫。不可能!陳小川!那個被自己親手從荊棘會推向國際刑警的叛徒!那個應該坐在k市無菌寫字樓裡、用鍵盤指點江山的狗屁數據專員!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連地獄看門狗都嫌臟的破地方?!還……扣著那該死的鏡麵?!
陳小川的手指穩得可怕,沒有絲毫發抖,隻是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慘白,與平板光滑冷硬的淡金邊緣形成詭異對比。他半邊身體隱在爐膛口深邃滾燙的焦黑陰影裡,唯一能看清的下巴和嘴角,被搖曳的光線勾勒出一道深深刻入皮肉的法令紋,以及那弧度冷硬、帶著某種巨大痛苦和嘲弄混合的——笑容?
“鑰匙……”伊莎貝爾冰冷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每個音節都像是結了冰棱,刮擦著人的耳膜。“……不是拿來給鼠輩墊腳的。鬆手。”她並未轉身,仿佛背後那個狼狽躺在油汙中的劉天堯隻是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她的右手緩緩探入大衣內側——同一個動作區間!但劉天堯充血模糊的視線敏銳地捕捉到,她探入的位置,比剛才取平板終端時稍稍偏上幾寸!
嗡!!
劉天堯胸口那片深褐色、此刻如同燒紅烙鐵般的烙印深處,再一次爆發出更強烈的、仿佛靈魂都要被燒穿的灼痛!像是在發出最嚴厲的警告!
就在伊莎貝爾的右手即將從衣襟內抽出的刹那!
熔爐膛口的陰影裡傳來一聲壓抑著粗重喘息、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鬆、卻又充滿了某種積壓已久恨意的沙啞聲音:
“伊莎貝爾·馮·霍亨索倫……咳咳……”陳小川的聲音像是被爐灰嗆到,又像是強忍著某種巨大的身體痛苦,“……你以為……國際刑警的‘鷹眼’係統……真能捕捉你們這些老蛀蟲的所有動向?”他咳嗽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嘲弄:“看看你後麵!血債!他媽的根本沒還清!!”
他喊出“血債”二字的瞬間,那隻沾滿焦黑爐灰、死死扣著平板終端邊緣的手指,猛地用力向後一抽!不是搶奪,更像是要將這冰冷昂貴的契約象征狠狠砸進熔爐深處燃燒的地獄之火裡!
同時!
異變再起!
在伊莎貝爾和劉天堯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分神的瞬間,熔爐膛口內,陳小川藏身的深邃陰影裡,猛地射出兩道小小的黑影!角度刁鑽狠毒!無聲無息!如同潛伏在暗處毒蛇吐出的毒牙!一道直射伊莎貝爾毫無防備的後脖頸心!一道竟直射油汙裡劉天堯唯一能視物的左眼!
是高速旋轉的尖銳金屬梭!邊緣在慘黃的光線下反射出淬毒的幽藍光澤!
太快!太近!太陰險!
伊莎貝爾灰藍色的瞳孔驟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一直維持的冰冷優雅麵具終於出現一絲裂紋——那是純粹的、猝不及防的震驚!她甚至來不及完全轉身!纖細的身體幾乎是靠著本能的、超越極限的反應速度猛地後仰!墨綠色的身影在粘稠的油汙地上極其狼狽地拖出一道扭曲的軌跡!那枚射向後頸心要害的毒梭幾乎是擦著她幾縷飛揚的金發掠過,“奪”地一聲深深楔入遠處一根粗大的、鏽跡斑斑的蒸汽管道外殼!毒梭尾部仍在嗡嗡高速震顫!管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而射向劉天堯眼睛的那一枚!
劉天堯唯一能動的左眼死死盯著那逼近的幽藍死芒!全身被劇痛和冰冷束縛,動一根手指都艱難萬分!避無可避!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攥緊心臟!
千鈞一發!
一隻沾滿油汙和血痂、粗壯如同公牛脖頸般的巨手,突然從劉天堯身旁那片冰冷濃稠、漂浮著不明深色懸浮物的油汙水下猛地探出!
啪!
精準!凶狠!如同巨蟒出擊!
一把死死攥住了那枚離劉天堯眼球隻有半寸之遙的毒梭!尖銳的棱角瞬間割破了那粗糙的掌心皮膚!黑色的血珠混著汙濁的油水滲出!
是阿豹!
他不知何時竟然潛到了這裡,完全利用了這片惡臭汙水的掩護!龐大強壯的身體半浸在油汙裡,隻露出肩膀和那顆同樣沾滿汙穢、根根寸發如同鋼針般豎起的頭顱!他銅鈴般的眼睛血紅一片,仿佛蒙著一層濃厚的血色油蠟,裡麵燃燒的不是清醒的意識,而是最原始的、陷入瘋狂殺戮後的本能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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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想動堯哥?!”阿豹的嗓子像是破鑼,發出嗬嗬的怒吼,握著毒梭的手掌毫不在乎那割裂深可見骨的傷口,隻是更加用力地攥緊,毒梭在他掌中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他的另一隻手猛地撐住地麵,“嘩啦”一聲巨響,龐大的身軀如同發狂的鐵塔,帶著漫天潑灑的冰冷油汙,狂暴地躍起!目標直指那丟出毒梭的陰險源頭——熔爐膛口的焦黑陰影!
“阿豹!!!彆!!那是陳小川!!”劉天堯目眥欲裂,嘶聲狂吼,胸口的烙印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灼痛感幾乎撕裂他的意誌。他已經看到陰影裡那雙熟悉的、卻透著完全陌生寒意的眼睛!
晚了。
阿豹如同一頭發瘋的犀牛,沉重的身體撞破油汙形成的簾幕,巨大的拳頭帶著令人窒息的惡風和濃烈的血腥殺氣,咆哮著砸向那片爐膛口的黑暗!他要將裡麵的鼠輩砸成爛泥!
然而!
就在阿豹鐵拳破開陰影邊界、幾乎能感受到裡麵滾燙爐壁熱浪的刹那!
陳小川那隻扣著平板終端的手,猛地一翻!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阿豹狂暴撲來的氣勢下清晰得刺耳的機括脆響!
他抓住的根本不是鏡麵的實體邊緣!平板光滑如鏡的側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缺口處,一支散發著寒氣的微型三棱尖刺,如同毒蛇的舌信,閃電般彈射而出!不足十厘米長,卻是最致命的冰藍!直刺阿豹因全力前撲、毫無防禦轟擊而至的咽喉!
陷阱!
陳小川要的根本不是打鬥!是利用阿豹此刻的瘋狂獸性,讓他自己撞上這必殺的機關!
阿豹血紅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一點急速放大的致命寒星!
距離太近!力量用老!根本無法閃避!
噗嗤!
利器沒入皮肉的悶響!
一蓬滾燙的、帶著濃重機油和汗腥味的液體,猛地噴射在熔爐膛口焦黑的鐵壁邊緣!
整個世界仿佛定格了一秒。
“嗬…嗬…”阿豹衝勢驟然頓住,龐大的身軀僵在原地。銅鈴大眼中,那股狂暴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一種茫然和……難以置信的痛苦?他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肩窩上方。那根冰藍色的三棱毒刺,已經深深沒入,隻留下一個細小、正汩汩冒血的創口。
劇毒的冰冷似乎抵消了烙印的一部分痛楚,劉天堯的左眼死死盯著那刺眼的位置——不是咽喉!差了不足三寸!是肩窩上方,幾乎貼著頸動脈擦了過去!
誰?
阿豹的身前。
一個纖細卻異常穩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時出現,在阿豹撞向死亡陷阱前的最後一刻,用自己的身體猛地將他撞得歪開了半尺!
她的動作僵硬得可怕,像是關節生鏽的提線木偶,又帶著一種超越極限的迅疾和精準。她整個人背對著劉天堯的方向,微微低著頭。
光線吝嗇地照亮她的背影。
墨綠色的羊絨大衣!後腰那焦黑的破洞邊緣,被粗暴撕開了一大片,露出裡麵同樣是墨綠色、但已被鮮血浸透一大片的絲質襯裡——那布料被撕扯成長條,此刻正緊緊地纏紮在她自己的左臂上!暗紅的血跡在昂貴的布料上不斷擴散!
是伊莎貝爾!
她用被劉天堯烙印“岩漿”灼傷的、本該劇痛無比的左臂,在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撞開了阿豹!毒刺沒能刺穿阿豹的喉嚨,卻深深紮入了她格擋上來的左臂——那纏裹著布條的位置!
毒刺深深沒入,冰藍色的毒牙嵌入肌理。
她的左臂瞬間以一種不正常的角度垂落下來,墨綠色的襯裡布條迅速被一種妖異的墨綠色液體浸透,邊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呃……”一聲極其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嚨的痛哼,終於從伊莎貝爾的唇縫裡擠出。她那一直挺得筆直、如同冰原上孤傲雪鬆的身形,終於在這接二連三的重擊和劇毒之下無法抑製地晃了一下。冷汗瞬間浸濕了她蒼白鬢角的幾縷金發,貼在如同大理石雕刻般的側臉上。灰藍色的眼眸因劇烈的痛楚而猛地收縮,瞳孔深處終於清晰地映出了一絲名為“虛弱”的漣漪。
她死死咬著牙,那弧度優美的下頜線繃緊到了極致,甚至能清晰看到肌肉的抽動。然而,一種源自靈魂的、比劇痛和毒素更強烈的憤怒,如同被喚醒的沉睡火山,在她那雙冰冷的眼眸深處瘋狂噴湧、燃燒!
這不再是冰冷的算計,而是最原始的、被低賤螻蟻算計和傷害後的——狂怒!
她冰冷的視線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緩緩抬起,越過捂著肩膀、痛苦嘶吼掙紮著恢複一絲神智的阿豹,最終定焦在熔爐膛口那片焦黑的陰影裡。
“卑劣的渣滓……”伊莎貝爾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像是飽含了毒液的冰屑,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要將對方徹底碾碎的怨毒。“……你和你那些連下水道老鼠都不如的‘同類’,今天都得——死!!!”
她的右手指尖在顫抖,那並非是因為疼痛雖然不可能不痛),而是因為她剛才準備從衣襟內取出對付陳小川的東西——一件本不該輕易啟動的、極具破壞力的、小巧的銀色方盒狀裝置!因為阿豹的衝擊和受傷,這裝置被猛地推出衣襟內袋一半,卡在邊緣!一個極其微小、代表著“預備充能”狀態的細小紅燈,正在冰冷的銀灰色金屬表麵不祥地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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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紅燈微弱的光芒,正好被油汙水麵上仰躺的劉天堯唯一能動的左眼捕捉到了!
那紅燈的形狀……那方盒冰冷外殼上細微的螺旋紋路……在烙印灼痛如同沸騰岩漿的瘋狂記憶片段中——瞬間和某個刻骨銘心的畫麵碎片重疊!
冰冷的銀色方盒!
閃爍的紅燈!
同樣是在一個陰冷、充滿絕望氣息的封閉空間裡……
他童年陰暗角落中最恐怖的夢魘!
那個代號“鼬鼠”的拐賣團夥小頭目!那個為了勒索他養父老k最後一點血汗錢、把他關在冰冷船艙底、用電棍和饑餓折磨他的惡魔!
在他奄奄一息、意識模糊時,那個畜生得意忘形地炫耀自己的“新玩具”——國際刑警剛剛流入黑市的“淘汰”裝備之一——“銀蛛”!一個專門對付船上不肯聽話的“豬玀”的非致命性武器!那畜生陰測測地笑,用那東西指著老k的頭,看著老k痛苦痙攣、口吐白沫的樣子,獰笑著對縮在角落的劉天堯說:“看好了小崽子,不聽話……連你那個死鬼養父一起變成白癡!徹底廢掉!!”
此刻!
眼前!
伊莎貝爾卡在衣襟邊緣、那個閃爍著細微紅燈的冰冷銀色方盒——無論大小、形狀、還有那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顫栗的螺旋紋路,都與劉天堯記憶最深處那個名為“銀蛛”的恐怖刑具——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