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的血腳印印在冰冷的鋼地上。
半隻染血的鍵盤在他痙攣的手中像個恐怖的圖騰。
“黑石”二字像淬了毒液的冰錐,狠狠紮進劉天堯的神經。父親染血的遺言在林立的服務器低鳴中嗡嗡作響——彆碰黑石!
他抓起車鑰匙的手背青筋怒突。
當暴怒的車輪碾過通往郊外的雨幕,沒人知道那個散發著惡臭的地下室角落,一隻被咬斷喉管的耗子屍體旁,躺著一枚帶血的微型芯片……
阿豹那聲野獸垂死般的嘶吼——“‘黑’!”——最後一個字炸響在冰冷的空氣裡,帶著血沫飛濺的餘音,撞上金屬牆壁又反彈回來,扭曲著鑽進每個人的耳朵。時間仿佛被那聲帶著血腥味的咆哮死死按住了暫停鍵。辦公室裡隻剩下頂級服務器風扇低微恒定的嗡鳴,還有阿豹那破了洞的風箱一樣猛烈抽動的喘息。他血糊糊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壯碩的身軀幾乎散架,手裡的半截鍵盤“哐當”一聲砸在同樣冰冷堅硬的地麵上,幾顆染著暗紅血漿的塑料鍵帽迸跳出去,在鋼地上滴溜溜滾了幾圈,留下幾道血汙拖痕,然後死寂不動了。
劉天堯的手指還死死扣在冰涼堅硬的鋼桌桌麵上,父親的遺書被他攥成一團皺巴巴的廢紙,尖銳的紙角割著他的掌心,那感覺清晰得嚇人,是此刻唯一能讓他確定自己還在活著的觸感。彆碰黑石。它吸的不是錢,是命!你媽的命也是!!
媽的命!
父親那張沉默得如同生鐵的臉,那雙渾濁眼睛裡大海也化不開的沉重和絕望,此刻清晰無比地壓在他眼皮上。林雪被海水吞噬前一瞬間望向他的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那眼神也粘了過來,裡麵似乎總有些他當時看不懂、現在卻如同鬼火般閃爍的東西……
陳小川!
那個瘦得像竹竿、常年躲在他精心構築的數道防火牆背後,總是頂著一雙死魚眼、啃著冷掉的漢堡、嘴裡罵罵咧咧說著誰也聽不懂的代碼術語的家夥!那個從市孤兒院潮濕陰冷的牆角邊,和他一起長大、一起在街頭被打得像兩條喪家之犬後,又能爬起來把某個欺負他們的混混網上銀行密碼改成的倔種!
“啪嗒…啪嗒…”粘稠溫熱的血,還在順著阿豹撕裂的額角和嘴角不斷滴落,重重砸在光可鑒人的鋼地板上,聲音在詭異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地點。”劉天堯的聲音響起,冷得像剛從北極凍土裡挖出來的刀片,磨著冰碴。他沒有抬頭,視線死死釘在桌麵上阿豹砸落那幾枚染血鍵帽旁邊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灰塵上。
阿豹猛地一顫,血紅的眼珠似乎才從某種極度的混沌中恢複些許焦距,死死盯著劉天堯低垂的後腦勺。他喉嚨裡咕嚕了幾聲,嘴角牽扯著傷口的肌肉一陣扭曲:“西南…索…索爾茲伯裡…石頭陣再往北…五…五英裡左右…一個叫…叫‘金雀花根’的老農場…廢棄了…很久…”
索爾茲伯裡。石頭陣。那個古老的祭祀之地,陽光下神秘而蒼涼的巨石圈。而在它影子的背麵——“金雀花根”。一個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沒等阿豹把最後一個詞艱難地咽下去,劉天堯動了。
像一頭發瘋的犀牛撞開圍欄!他猛地一腳踹在沉重的鋼桌桌腿上,“哐——嗡——!!!”刺耳欲聾的巨大金屬扭曲和撞擊聲幾乎要撕碎人的耳膜!整張桌子被他狂暴的力量踹得平移了半尺!桌麵上的東西:那尊黑檀木刻佛像、金屬鎮紙、筆架…劈裡啪啦被震落一地!那半杯喝剩的威士忌杯子“嘩啦”摔得粉碎!昂貴的琥珀色酒液潑灑在昂貴的鋼灰色地麵和染血的舊稿紙上,與阿豹滴落的血液迅速融為一體,洇開一片渾濁肮臟的暗紅!
“草你媽的黑石!!”
一聲真正失控的、裹挾著所有積壓的狂怒、恐懼和毀滅欲望的咆哮從劉天堯喉嚨深處炸開!他像一頭暴怒到極點、必須立刻撕碎點什麼的野獸,猛地直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赤紅一片,死死盯住門口僵住的阿誠!臉上的肌肉扭曲著,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如同盤踞的毒蛇!那張平日總是漠然冰封的臉,此刻被純粹的狂暴撕得支離破碎!
“鑰匙!”他朝著阿誠咆哮,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子,“車!!現在!!”他攤開的手掌朝著阿誠的方向狠狠往前一抓,手掌繃得死緊,指節凸出發白,仿佛已經攥住了方向盤。
阿誠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甚至沒有看他那位暴怒的堯哥第二眼。如同最精密的機器瞬間接收到指令。他猛地側身,腳底厚實的戰術靴鞋底在地麵發出尖利的摩擦聲,人已經如同貼著地麵滑行的獵豹般衝向門外!幾秒鐘後,刺耳的輪胎抓地尖叫混合著引擎驟然被踩到底的瘋狂怒吼穿透厚重隔音層,從樓下的卸貨通道口狠狠炸響!
劉天堯沒再看一眼阿豹,甚至沒再掃一眼辦公桌旁那攤狼藉。他已經兩步並作一步衝到那張被他一腳踹歪的鋼桌側麵,一把拽開最底下帶鎖的抽屜——裡麵沒有文件,隻有兩把東西躺在冰冷的鋼槽裡:一把壓滿了黃澄澄子彈的改裝伯萊塔9,槍管粗得嚇人;還有一把隻有尺把長、泛著青黑色啞光的開山砍刀,刀柄是粗糙纏裹的生牛皮。刀身上幾道深深的血槽暗得發黑。他看也沒看,一手抓起手槍直接插進後腰快拔槍套,另一隻手拎起那把沉重的砍刀,冰冷的刀身垂在腿邊。這才霍然轉身,血紅的眼睛掃過門口泥塑木雕般僵立著的豹子,丟過去兩個字,冷得像冰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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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
豹子渾身又是一震。那雙被血糊滿、此刻眼神有些渙散呆滯的赤紅眼珠猛地一縮,一股原始的凶戾之氣夾雜著更深的驚恐瞬間衝散了些許呆滯。他想張嘴說什麼,劉天堯裹挾著風暴的身影已經狠狠擦過他的肩膀衝出了辦公室!帶起的風帶著濃烈的火藥味和血腥氣。豹子喉嚨裡發出“嗬”的一聲,像被堵住的破風箱,來不及去撿地上他那把被震落的大號老虎鉗,跌跌撞撞也衝了出去!身後沉重的防爆安全門自動關閉,發出沉悶的、充滿終結感的撞擊聲,將一室慘烈的狼藉徹底封死在黑暗中。
外麵,k市古老的天空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雨的前奏。濃厚的鉛灰色陰雲低垂,壓在哥特式建築尖削的屋頂上,沉甸甸的,透不過氣。冷風帶著濃重的水汽和遠處泰晤士河泥腥味,刀子般刮過狹窄的後巷。
防彈的黑色邁巴赫gs如同一頭徹底被激怒的鋼鐵怪獸,引擎蓋下的v8發出沉悶而瘋狂的嘶吼,不安分地震顫著車體,排氣管噴出的灼熱尾氣瞬間蒸發了地麵殘留的冰冷積水,騰起大團大團的白色蒸汽!
駕駛座的車門在劉天堯衝到車前的瞬間猛地從裡推開!阿誠的身影在方向盤後模糊成一團高速反應的剪影。
劉天堯幾乎是砸進副駕駛座!“砰!”沉重的車門在他身後甩上!巨大的慣性還沒消去,車頭已經如同出膛的炮彈,猛地向前一竄!豹子嘶吼著,幾乎是同時用肩膀撞開了後座車門,連滾帶爬地撲了進去!
“轟——!!!”
引擎發出一聲真正釋放出來的咆哮!寬厚的輪胎在原地瘋狂地空轉摩擦了一瞬間!濃烈的橡膠焦糊味和尾氣的惡臭猛地彌漫開來!緊接著,沉重的車體如同掙脫鎖鏈的凶獸,凶狠地向前猛撲出去!狹窄的後巷瞬間被刺耳的輪胎尖嘯徹底填滿!後視鏡險之又險地擦著兩邊冰冷的磚牆!爆出幾串微弱的火花!車子帶著一往無前、要碾碎一切的狂怒,猛地衝出了巷口!
“嗚——嗚——”城市古老街道特有的濕濘冰冷瞬間被車輪粗暴地劈開!引擎狂暴的聲浪肆無忌憚地碾過k市雨後濕漉漉的石板路和現代瀝青路麵!巨大的gs車身如失控的蠻牛在並不寬敞的街道上左衝右突!粗暴地切過一個又一個驚險的彎道!超車!變向!猛按喇叭!刺耳的刹車聲此起彼伏!被甩在車後的一串串憤怒喇叭聲和模糊的叫罵聲都被高速裹挾的風狠狠撕碎!擋風玻璃上,密集冰冷的雨點被迎麵而來的氣流瞬間拉長成無數道平行的水線,又被瘋狂的雨刷粗暴地刮開!視野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被暴力清除,映出前方道路灰暗的輪廓和兩側飛速倒退的城市剪影。
車內像灌滿了凝固的汽油。
副駕駛的劉天堯沉默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身體繃得死緊,一隻手死死抓著頭頂的副駕駛扶手,指關節捏得幾乎要突破皮膚!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著前方被雨幕籠罩的郊外道路儘頭!那張血書被他再次展開,緊緊攥在另一隻手裡,粗糙的紙麵和那乾涸發黑的血字似乎要烙進他的掌心!窗外的天光越來越暗,道路開始扭曲,兩旁的高大建築物被甩開,取而代之是零星的、被雨淋得灰蒙蒙的牧場圍欄和一排排無精打采的濕冷樹木。車內的頂燈沒開,昏暗中,隻有儀表盤散發出的幽冷綠光映著他線條緊繃、半邊臉陷在陰影裡的側臉。
後排座更是如同被毒氣罐填滿。阿豹那龐大的身軀占據了大半個後座,濕漉漉的血腥味和他自己身上那股濃烈的汗臭、鐵鏽以及驚恐交織在一起,在封閉的車廂裡發酵、蒸騰。他受傷的額角和嘴角在劇烈顛簸中又開始滲血,混合著冰冷的汗水粘膩膩地糊在他那張橫肉猙獰的臉上。他的呼吸極度不穩,粗重、短促,帶著抽噎般的間隙,每一次吸氣都像破風箱在艱難地拉動。兩隻布滿血汙和老繭的大手死死摳進膝蓋的褲子裡,十指用力得幾乎要戳破布料摳進皮肉!那粗壯的、布滿黑色汗毛的小臂肌肉,控製不住地、病態地顫抖著!幅度不大,卻像持續不斷的痙攣電流竄過全身。偶爾窗外掠過一道閃電,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他那雙布滿血絲、瞳孔卻有些失焦渙散的眼睛,裡麵充滿了尚未退去的恐怖場景和一種更深層的、動物般的狂躁。
“吱嘎——!”
刺耳的刹車聲幾乎要撕裂耳膜!車體帶著巨大的慣性猛地一頓!輪胎在濕滑、滿是細碎石子和腐敗草葉的土路上拖出幾道深色的弧線!
“堯哥!前麵!”阿誠的聲音像是被冰水淬過。
到了。所謂“金雀花根”農場。眼前隻剩一片破敗狼藉的灰色廢墟。幾個歪歪扭扭的木柵欄柱子孤零零地戳在荒草裡,頂端掛著的鏽蝕鐵絲網像垂死的蛇屍。一座明顯被燒毀過的低矮農舍隻剩焦黑的框架和坍塌的牆壁,空洞的窗口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窩,無聲地凝視著來人。更遠處,一個塌了頂的乾草棚骨架勉強撐著。唯一像點樣子、也最紮眼的,是靠近廢墟邊緣,一個半埋進土裡、牆體露出巨大裂縫的混凝土結構,頂上蓋著鏽得快要爛掉的波浪鐵皮。一個黑洞洞的、大概隻容一人勉強通行的方形入口敞開著,像一張通向地獄的嘴。濃烈的、混合著牲畜糞便陳年發酵的臊臭、黴爛稻草的腐敗氣息、還有一種隱隱的、令人作嘔的鐵鏽腥甜味撲麵而來,撞開緊閉的車窗直灌入每個人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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