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截然不同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即使已是初春,來自北海的寒風依舊裹挾著濕冷的鹹腥氣,如同無形的冰針,穿透衣物,刺入肌膚。老城區邊緣這棟名為“灰鴿”的破敗公寓樓,在鉛灰色的天空下,更顯得搖搖欲墜,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暗紅色的老舊磚塊,像一塊被遺忘在城市華麗裙擺上的醜陋補丁。
頂樓,唯一一間窗戶還算完整的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廉價煙草味和方便麵調料包的混合氣息。鐵手和釘子擠在唯一一張瘸腿的桌子旁,就著昏暗的燈光,狼吞虎咽地吃著桶裝泡麵。桌上攤開著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和簡易地圖,上麵用紅藍筆圈圈畫畫。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徐振邦。k市金融監管局副局長,伊莎貝爾“白帆計劃”的絆腳石,也是劉天堯此行需要“解決”的目標。照片裡的他,眼神銳利,嘴角帶著一絲職業化的、略帶倨傲的微笑,背景是k市標誌性的金融區摩天大樓群。
鐵手咽下最後一口麵湯,抹了把嘴,指著其中一張照片:“操!這孫子住的地方,安保比監獄還嚴!‘銀杉灣’頂級公寓,二十四小時巡邏,門禁三道卡,電梯直達入戶。想摸進去比登天還難!”
釘子皺著眉頭,用筆尖戳著另一張照片上徐振邦常去的一家高級私人俱樂部:“‘金橡樹’俱樂部,會員製,非富即貴。裡麵全是保鏢和監控。這家夥每周三、周五晚上雷打不動去那裡打牌。這地方…也不好下手。”
“辦公室呢?”鐵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金融大廈頂層!那地方,一隻蒼蠅飛進去都能被查三代!”
釘子搖搖頭:“更沒戲。進出要刷臉,過三道安檢。他辦公室在走廊儘頭,兩邊都是要害部門,全天有人。”
房間裡陷入一陣壓抑的沉默。隻有窗外呼嘯的風聲和遠處城市模糊的喧囂。製造一場“完美自殺”?在這樣一個被重重安保包裹、如同活在金絲籠裡的目標身上?這簡直比在市街頭砍翻一個堂口還難!
劉天堯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他獨自站在房間唯一那扇還算乾淨的窗戶前,背對著兩人。窗戶玻璃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外麵灰蒙蒙的城市輪廓。他手裡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廉價香煙,煙霧繚繞,卻驅不散他眉宇間凝結的冰霜。
他的目光,穿透模糊的玻璃,落在那片在陰霾天空下依舊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金融區。那裡是徐振邦的世界,一個由規則、數字和權力構築的冰冷堡壘。而他,一個來自貧民窟、雙手沾滿血腥的街頭混混,要如何用“劉正豪”這個可笑的身份,撬開這座堡壘,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從頂層推下去,還要偽裝成“自願”?
伊莎貝爾的檔案很詳儘。徐振邦的履曆、家庭、社交圈、財務狀況、甚至一些隱秘的癖好比如在“金橡樹”俱樂部豪賭,輸贏動輒數十萬)都記錄在案。弱點?有。他好賭,且輸多贏少,靠灰色收入填補窟窿。他極度在意仕途和名聲,有輕微潔癖和恐高症。但這些弱點,在嚴密的安保麵前,似乎都成了笑話。
更讓劉天堯心神不寧的,是陳小川。
抵達k市已經兩天。他嘗試用過去荊棘會內部的緊急聯絡方式一個特定時間撥打特定號碼的公共電話亭)聯係陳小川,石沉大海。他讓釘子去陳小川在國際刑警k市聯絡處附近可能出現的幾個據點廉價網吧、24小時便利店、二手電子市場)蹲守,同樣一無所獲。那個如同幽靈般的兄弟,仿佛徹底人間蒸發了。
伊莎貝爾最後那句話——“代碼,終究是要拿來用的”——像淬毒的冰錐,日夜紮在他的心頭。她要對小川做什麼?國際刑警都護不住他嗎?
“堯哥,”鐵手的聲音打斷了劉天堯的思緒,帶著一絲猶豫,“這活兒…太難啃了。硬來肯定不行。要不…我們換個思路?”
劉天堯掐滅煙頭,轉過身。窗外的冷光映著他半邊臉,顯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如寒潭。“說。”
“檔案裡不是說,這家夥好賭,還輸了不少嗎?”鐵手指著資料,“‘金橡樹’俱樂部,他每周必去。我們能不能…從賭桌上做文章?設個局,讓他欠下巨額賭債,走投無路…自己跳樓?”
釘子眼睛一亮:“對!逼債!讓他被高利貸追得走投無路!或者…偽造他挪用公款賭博的證據,讓他身敗名裂!”
劉天堯沉默著。這個思路,檔案裡伊莎貝爾的“建議”部分也隱晦地提到過——利用目標的“財務困境”製造壓力。但這需要時間,需要滲透,需要找到能在“金橡樹”那種地方設局的人。而且,“被逼自殺”和“自願自殺”,痕跡完全不同。伊莎貝爾要的是“完美”,是查無可查的“悲劇”。
“時間不夠。”劉天堯聲音低沉,“三天。伊莎貝爾隻給了三天。”他走到桌邊,拿起一張徐振邦站在金融大廈頂層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照片。照片裡,徐振邦的身影在巨大的玻璃幕牆前顯得渺小,背景是令人眩暈的城市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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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高…”劉天堯的手指劃過照片上徐振邦略顯僵硬的背影,眼神微凝,“檔案裡說他從不靠近落地窗邊緣…連清潔工擦玻璃他都要避開…”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他冰封的腦海!
“釘子,”劉天堯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去搞幾套清潔工的衣服,要金融大廈物業那種製式的。再弄點…強效的膠水,透明的,粘性要足夠大,能短時間內把人粘住的那種。還有…一小瓶無色無味的…強效致幻劑,能讓人產生嚴重幻覺、行為失控的那種。要快!”
釘子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發出精光:“明白!堯哥!我這就去!”他抓起外套,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門。
鐵手有些不解:“堯哥?你這是要…?”
劉天堯沒有解釋,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張落地窗的照片上,嘴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恐高的人…如果突然發現自己被死死粘在幾十層高的玻璃幕牆外麵…眼前還出現了最害怕的幻覺…你說…他會怎麼樣?”
鐵手倒吸一口涼氣!他瞬間明白了劉天堯的計劃!利用清潔工身份混入大廈,在徐振邦辦公室外的玻璃幕牆上做手腳,把他騙到窗邊或者直接製造意外把他“粘”出去,再用致幻劑誘發他恐高崩潰,最終“失足”墜落!這計劃…太狠!也太冒險!但…如果成功,現場幾乎不會留下任何指向謀殺的痕跡!完美符合伊莎貝爾“自願自殺”的要求!
“可是…堯哥,”鐵手還是有些擔憂,“怎麼把他引到窗邊?或者…怎麼把他弄出去?還有,清潔工怎麼混進頂層?”
“所以需要釘子弄的東西。”劉天堯眼神冰冷,“致幻劑是關鍵。隻要一點點,混入他的水杯或者通過通風口…讓他產生被襲擊或者必須逃離的幻覺…自己走向窗邊…或者,在混亂中,‘不小心’被推出窗外…”他頓了頓,補充道,“至於怎麼混進去…金融大廈每天都有清潔工打掃。頂層的清潔時間…檔案裡有。”
鐵手看著劉天堯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無比冷酷的臉,心頭一陣發寒。這個計劃,將人性的弱點利用到了極致,殘忍而精準。堯哥…真的變了。被安娜和伊莎貝爾一步步逼成了最冷酷的武器。
就在這時!
“砰!砰!砰!”
公寓那扇薄薄的、布滿裂紋的木門,突然被急促地拍響!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鐵手瞬間彈起,如同受驚的獵豹,閃身貼到門邊,手裡已經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釘子剛出去不久,不可能是他!刀疤留在市處理蘇婉的後事,更不可能來!
劉天堯眼神一厲,迅速將桌上的資料掃進一個破舊的帆布包裡,塞到床底。他示意鐵手彆動,自己走到門後,沉聲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刻意壓低、帶著濃重k市本地口音的男人聲音,語速很快:“送外賣的!劉正豪先生是嗎?您點的‘海鮮炒飯’!”
劉天堯瞳孔驟縮!他們剛搬進來,除了安娜的人,沒人知道這個地址!更沒人知道他用了“劉正豪”這個名字!而且,他們根本沒點外賣!
陷阱?!
“放門口!”劉天堯冷聲道,全身肌肉繃緊。
“不行啊先生!需要您簽收!麻煩開下門!”門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