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無窮無儘地從墨黑色的天穹潑下來,凶悍地砸在警車頂棚上,發出爆豆子般持續不斷的“劈啪”悶響。冰冷的雨水順著老舊警車車窗玻璃的縫隙滲進來,蜿蜒爬行,在昏暗的頂燈照射下,如同一條條濕冷的活物。
劉天堯被夾在後排狹小的空間裡,像一頭被塞進鐵籠的困獸。左右兩邊是如同石雕般沉默、又充滿戒備的高大警員,硬邦邦的座椅擠得他動彈不得。手腕上那副鋼銬沉重冰冷,鐵環深深陷進皮肉裡,勒出的紫痕在汗水和血汙的浸潤下泛著刺痛。脖頸側麵那道被“毒蛇”指尖擦過的傷口很淺,此刻卻在汗水浸染和硬質衣領的摩擦下火辣辣地灼燒,像一枚滾燙的烙印死死釘在皮膚上。
車廂裡的空氣渾濁不堪。濃烈的汗酸味、廉價煙草熏蒸過的皮革味、雨水的潮濕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從車窗外風雨間隙飄進來的甜腥鐵鏽氣——那是囚室裡阿豹屍身下彌漫過的、令人作嘔的“蛇吻”毒氣的殘留記憶。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粘膩的滯澀感,仿佛肺葉裡灌滿了沉重的泥漿。
可所有這些肉體的冰冷與疼痛,都被心裡那頭咆哮的巨獸完全吞沒了。
阿豹……死了。
那個在地下拳場跟自己一起用拳頭和牙啃出生路、扛過一次次絕境的阿豹,龐大的身軀趴在汙濁的囚室地上,太陽穴上釘著那枚代表毒蛇標誌的烏黑棱刺,猩紅的毒氣從身下滋滋冒出,像地獄之花在他冰冷的屍體上綻放的場景,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按在劉天堯的瞳孔深處。每一次試圖閉眼,那畫麵就越發清晰,帶著冰錐般的劇痛鑿穿神經!
他是被自己推向那條瘋路的!也是因為要救自己,才被毒蛇像碾死一隻擋路的臭蟲般抹殺掉!那句最後的瘋言——“沉了我!乾淨!”——像無數根鋼針,反複戳刺著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臟。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如同瀕死野獸喉骨斷裂的嗚咽從劉天堯緊咬的牙關縫裡擠出,極其細微,卻引得身旁兩個警員身體驟然繃緊,按住他手臂的手指如鋼鉤般收得更緊!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撕裂靈魂的痛苦吞噬殆儘時——
“嗡……”
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被雨聲淹沒的震動觸感,猝不及防地貼著他大腿外側的皮肉傳來!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被鋼銬緊扣的手腕下意識地想挪動去摸,卻被左肩那隻鐵鉗般的大手死死壓住!冰冷的槍管更用力地杵在腰眼!
那震動隻持續了極短的一秒,停了一下,接著又極為快速地嗡了三下!
噗通!噗通!噗通!貼著他的皮肉,跳得又急又猛!比心臟還要狂亂!是剛才在囚室混亂中被塞進他後褲袋的玩意兒!
信號?示警?催命符?!
冰與火的煎熬在腦中激烈碰撞。阿豹慘死的畫麵,安娜在高塔寒風中飄蕩掙紮的倒計時剪影,毒蛇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口袋裡那冰涼硬物的震動……無數碎片在混沌黑暗中翻湧、碰撞!冷汗混著雨水從額角滑落,流進那道被撕裂過的傷疤,混合著血痂的鹹腥味。
警車在濕滑泥濘的路上搖晃著,如同掙紮的風暴裡的破船。車內昏暗的頂燈光線昏黃搖曳,在劉天堯低垂的臉上投下不斷晃動的、濃重的陰影。坐在副駕駛位的疤臉李隊從後視鏡裡冷冷地瞥來一眼,那道斜貫額角的疤痕在陰影中如同活物般蠕動了一下。
車廂內隻有儀表的微弱光亮與窗外模糊飛逝的雨夜霓虹。沉默是帶刺的鋼索,勒緊每個人的呼吸。右邊那個年輕些的警員似乎有些緊張,喉結不停地上下滑動,雨水在他緊繃的臉頰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李隊,”前排開車的司機,一個方臉漢子,聲音有些緊繃地打破沉默,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後巷那毒氣雖然散得快,但老吳和小王吸進去點……眼睛到現在還腫著睜不開,嗓子也啞了,咳得不行……局裡醫療室那邊怕是應付不了,得送醫院。”
李隊沒吭聲,手指輕輕敲著膝蓋,發出沉悶的“嗒…嗒…”聲。雨點砸在車窗上的噪音似乎更響了。
“還有……阿豹那屍體……就那麼撂在那兒?那氣還冒呢,裹屍袋能封得住嗎?”司機聲音更低了,帶著點發毛,“媽的,人都死了還下這種套子……真夠毒的……”
“閉嘴!”李隊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沉鐵砸進了水裡,帶著絕對的威壓。敲擊膝蓋的手指停了。他依舊沒回頭,但後視鏡裡那雙冰棱似的眼睛寒光四射,“開你的車!去局裡!通知防化在那邊候著!”他頓了頓,聲音裡陡然滲入一種能凍住骨髓的尖銳,“……屍體封不住,就連那個破罐子一起裝冰櫃裡!我倒要看看,‘毒蛇’能有多少花樣!”
冰櫃!封存屍體和毒氣源頭!
一股混雜著惡心和荒謬的暴怒猛地頂到劉天堯喉頭!那是對阿豹最後的褻瀆!他幾乎是本能地要繃直身體!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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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腰那把一直頂著的手槍槍管如同毒蛇信子,狠狠戳進他僵硬的皮肉!幾乎要頂穿腎臟!是右邊那個年輕警員!力道狠辣!
劉天堯劇烈地吸了口氣,硬是把那股衝頂的怒火強行壓回沸騰的血海深處!脖頸的青筋根根暴凸,汗水混著雨水流得更快。
“安靜點!”年輕警員在他耳邊低喝,聲音帶著壓抑的緊張和煩躁,握著槍的手微微發顫。
就在這時——
“嗡……嗡嗡嗡……嗡嗡……”
一陣熟悉又詭異的震動嗡鳴,再次從後排劉天堯的褲兜裡清晰地傳了出來!這次不再是一兩下試探性的提醒,而是持續的、急促無比的震顫!隔著褲袋的布料,清晰地傳遞到緊挨著他的兩個警員身上!嗡鳴聲在密閉的車廂裡格外清晰刺耳,如同索命的警鈴!
“操!什麼東西?!”左邊那個一直沉默的大漢最先炸毛,如同被毒蜂蜇了一下,身體猛地後縮撞在車門上,同時手閃電般抓向劉天堯緊貼自己大腿的褲兜!眼神裡是驚懼混合著被戲耍的暴怒!
右邊年輕警員的反應更快更絕!那隻頂著劉天堯後腰握槍的手猛地撤回,瞬間改變方向,五指箕張如同虎鉗,狠狠抓向劉天堯胸口鼓起的衣襟!動作淩厲狠辣!顯然是要把他全身可能藏匿致命物品的地方全部控製!
劉天堯被兩人同時發力拽得身體一個劇烈的前撲!額頭差點撞在前排座椅的鐵欄杆上!鋼銬勒得腕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彆動!他媽的敢耍花樣?!”
“兜裡什麼玩意兒?!”
幾乎是兩人厲喝的瞬間!
“嗤啦——!”
布料被撕裂的聲音刺耳響起!年輕警員下手極狠,一把就扯開了劉天堯胸前的拉鏈!另一隻手狠狠抓向他胸口!試圖找出震源!
“砰!”
沉悶的撞擊聲!
不是打擊肉體!
是那年輕的警員過於急切,猛地往前探身抓扯時,手肘硬生生狠狠撞在了前排司機座椅靠背邊緣包覆的鐵質支架上!那鐵角極其鋒利!司機被撞得身體往前一聳!方向盤差點脫手!警車在濕滑路麵上一陣猛烈的蛇形甩動!
“穩住!”李隊暴喝一聲!左手如鐵掌般狠狠拍在前排中控台上!
混亂!狹窄空間內驟然爆發!
就在年輕警員手肘劇痛、下意識縮手,右邊大漢的手指即將探入褲袋的萬分之一秒——
劉天堯蟄伏的身體動了!他不是反抗,而是借著一左一右的巨大拉扯力,以左腳為軸心,腰腹肌肉擰轉到極致,整個人如同被巨大力量甩動的陀螺,帶動著肩膀和腰身猛地向右後方狠狠一頂!這一頂借力打力,目標正是右邊那個因手肘劇痛而重心不穩的年輕警員!
“呃啊!”年輕警員猝不及防,重心瞬間失衡,握槍的手都揚了起來,整個人被頂得悶哼一聲,不由自主地向座椅左側更深處栽倒!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麼穩住身體,那隻完好的手胡亂地抓在了劉天堯被撕開的上衣邊緣!
而左邊那個壯漢警員的手指,已經探入劉天堯的後褲袋!
指尖觸到了一片冰冷堅硬的金屬!邊緣似乎還有類似按鈕的凸起!
“找到了!”壯漢眼中凶光一閃,就要將那震動的金屬物強行摳出來!
就在這一刹那——
被劉天堯全力頂開的年輕警員,失控栽倒的身體帶倒了前排副駕駛座椅後背一個敞著口的工具箱!裡麵一些鐵質工具稀裡嘩啦猛地傾瀉下來!
“哐當!嘩啦——!”
兩把沉重扳手、幾個活動扳口、幾卷散亂紮線帶、甚至還有一個沾滿油汙的鐵皮半舊機油桶,劈頭蓋臉地朝著後排劉天堯和左邊那位壯漢警員的頭頂肩膀猛然砸落!
壯漢警員完全沒料到這角度刁鑽的“天降橫禍”!頭皮一陣發炸!顧不上摳兜裡的玩意兒,下意識就揮臂格擋砸向麵門的一把大扳手!沉重的鋼鐵砸在他小臂上,痛得他齜牙咧嘴!
幾縷紮線帶也如同靈蛇般甩落,其中一股恰好纏在壯漢警員伸入劉天堯褲袋的手腕上!如同索命的線蟲!
“操!”壯漢又驚又怒!
而被劉天堯頂開的年輕警員,在栽倒時手中抓著他破碎的衣襟,用力過猛,嗤啦一聲將一大片裡襯都撕扯開來!同時,他抓扯的手指似乎碰到了劉天堯緊貼身側、藏在衣服內袋裡的某個硬物邊緣——不是後褲袋震動的那個!而是更早之前藏在衣服夾層、被警員搜身時可能遺漏的、類似卡片大小的硬物!
年輕警員眼中驚疑一閃!但身體失衡讓他無暇細思!在摔倒過程中反而下意識死死攥緊了撕下來的那片碎布!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不足兩秒!
車廂一片狼藉!扳手滾落腳邊,油桶倒扣在座椅上流出黑黃的油汙,紮線帶纏著手腳!年輕警員狼狽地摔在座椅縫隙裡,手上還死死揪著從劉天堯胸口撕下來的、巴掌大一塊墨綠色破布襯裡!壯漢警員一手捂著被砸痛的手臂,另一手被紮線帶纏住,正憤恨又警惕地盯著劉天堯褲袋!而被兩人拉扯的劉天堯,身體前傾,鋼銬繃緊,脖子上那道傷口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而撕裂開一點,一絲鮮紅順著頸側滑下,混入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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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刹車聲驟然響起!車輛輪胎在濕滑地麵打滑拖拽出尖嘯!
李隊的手槍不知何時已拔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帶著絕對冰冷的威壓,隔著座椅空隙,穩穩地指向劉天堯的眉心!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慌亂,隻有一片凍土的寒意,那道傷疤在扭曲的頂燈光線下如同毒蟲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