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濁的廢水在腳下翻湧,冰冷刺骨,帶著鐵鏽和腐爛物的腥氣。伊莎貝爾咬著牙,半拖半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刀疤,在昏暗的地下管道中踉蹌前行。腕表投射的冷光在布滿苔蘚的管壁上搖晃,映出她蒼白臉上緊抿的唇線和眼中冰冷的決絕。身後遠處,那令人心悸的嗡鳴和搏動聲並未追來,仿佛那恐怖的荊棘原型體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被那個被層層包裹的暗紅巨繭所吸引。
“堯…堯哥…”刀疤喉嚨裡擠出模糊的音節,腹部的傷口在不斷挪動中再次崩裂,鮮血滲透了簡陋的包紮,滴落在汙水中,留下短暫的紅痕。“不能…丟下他…”
“閉嘴!”伊莎貝爾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想死我現在就成全你!不想死就省點力氣!”她金綠色的眸子掃過刀疤慘白的臉,沒有絲毫動搖,“他現在是‘餌’,也是‘盾’。那東西不‘消化’完他,沒空理會我們。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刀疤還想說什麼,但劇痛和失血帶來的虛弱讓他最終隻是張了張嘴,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伊莎貝爾不再言語,架著他艱難地挪向管道壁上一個鏽蝕的檢修梯。梯子通向一個狹窄的、通常隻有維修工才會知道的垂直通道,那裡可以避開主要管網,直接通往靠近金融區地基的深層結構。這是她利用家族權限早已摸清的、為數不多的能避開“圓桌會議”嚴密監控的路徑之一。
每向上攀爬一步,肋骨的劇痛和內心的焦灼就加深一分。劉天堯被吞噬前那非人的咆哮和暗紅之繭搏動的恐怖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陳小川那癲狂的話語更是如同毒蛇般纏繞——“鑰匙…插進去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羅斯家族的大小姐,從小見識的黑暗和交易遠比常人想象的更多。感情用事是奢侈品,尤其是在這種隨時可能粉身碎骨的絕境。劉天堯是棋子,是變量,現在更是成了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正在發生的“化學反應”的核心。但無論如何,實驗室必須摧毀,“新世界”的進程必須打斷,這不僅是為了複仇,更是為了…她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生存。
暗紅,粘稠,沉重。
劉天堯感覺自己被浸泡在熔岩和冰水的混合物裡。意識支離破碎,像狂風中的殘燭。每一次那巨大的、如同心臟般搏動的荊棘核心收縮,就有海量的、冰冷狂暴的能量強行灌入他的四肢百骸,撕裂著每一條神經,重塑著每一寸骨骼和肌肉。
劇痛已經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本質上的湮滅和重組。他過去的記憶、情感、甚至對自我的認知,都被這恐怖的洪流衝得七零八落。童年貧民窟的陰冷、老k粗糙手掌的溫度、張哲釘子)沉默的背影、蘇婉死去時蒼白的臉、安娜決絕的眼神、阿豹死前的怒吼、千夏變異時的瘋狂…無數畫麵碎片般閃現,又被狂暴的荊棘之力碾碎。
“呃啊啊啊——!”他在意識深處咆哮,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皮膚下的荊棘紋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凸起,顏色從暗紅變為如同凝固的紫黑血液,甚至浮現出細微的、如同金屬般的冷硬光澤。被“園丁”剪刀劃開的傷口和之前搏鬥留下的創傷,在能量的衝刷下飛速愈合,隻留下淡淡的、同樣呈現暗紅色的疤痕。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撐大”,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膨脹,又被強行壓縮。一種冰冷的、純粹的毀滅欲望如同新生的本能,試圖徹底淹沒他殘存的人性。但總有一股極其微弱、卻極其堅韌的什麼,在最深的核心處死死錨定著他,不讓那最後的“自我”徹底消散。
那是什麼?是仇恨?是不甘?還是…彆的什麼?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陳小川。不是那個癲狂的、布滿血絲的陳小川,而是很多年前,在孤兒院冰冷的屋簷下,兩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擠在一起分食一塊發黴麵包時,那個眼睛還很清澈、發誓要一起活下去、要改變些什麼的少年…
“小…川…”破碎的意識碎片艱難地組合出這個名字。
仿佛是對這個名字的回應,包裹他的無數荊棘藤蔓猛地收緊!更龐大的能量湧入,帶來更極致的痛苦,也帶來…一些模糊的、不屬於他的“記憶”片段——
?…冰冷的實驗台,束縛帶勒進皮肉,穿著白大褂、戴著神經元科技徽章的研究員冷漠地記錄著數據,針頭刺入脊椎,注入冰冷的液體…
?…巨大的地下空間,布滿粗大的、搏動的生物血管般的管道,管道中央,一個由無數暗紅荊棘纏繞而成的、如同王座般的結構正在緩緩成型,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氣息…
?…“圓桌會議”的密室,幾個模糊的、散發著權勢氣息的身影正在低沉交談:“…‘荊棘王座’即將完成…第一批‘新人類’士兵…清除所有不穩定因素…包括伊莎貝爾那個叛徒…”
?…陳小川蜷縮在一個布滿屏幕和線路的狹窄空間裡,那隻裸露著線路的機械臂劇烈顫抖,他嘴角溢著血,卻瘋狂地敲打著鍵盤,眼中是孤注一擲的光芒:“…不夠…還不夠…天堯…撐住…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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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刺入劉天堯混亂的意識!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蘊含的陰謀與絕望,甚至暫時壓過了身體的劇痛!
“圓桌”…實驗室…新人類士兵…清除…小川…
憤怒!冰冷的、如同實質的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即將被吞噬的意識核心中爆發出來!這憤怒的對象,是那些將他、將小川、將無數人當作棋子和試驗品的幕後黑手!
這憤怒的情緒仿佛刺激了體內的荊棘之力,暗紅之繭的搏動瞬間變得更加狂暴!外部,纏繞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絞緊,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內部,能量灌入的速度再次飆升!
“吼——!!!”這一次,一聲實質的、非人的咆哮竟隱隱穿透了厚厚的繭壁,在空曠的地下管道中低沉地回蕩!
伊莎貝爾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回頭望向黑暗的深處。那聲隱約的咆哮讓她脊背發涼。
“剛才…什麼聲音?”刀疤虛弱地問。
“沒什麼。”伊莎貝爾迅速掩飾住情緒,繼續架著他向上爬。但她腕表上探測劉天堯生命信號的指示燈,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讀數劇烈波動,一度逼近危險的紅線,卻又頑強地拉回,甚至…呈現出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強化趨勢?
她不敢深思,隻是加快了速度。終於,他們爬到了垂直通道的頂端。推開一塊沉重的、偽裝成市政管道標識的金屬蓋板,一股相對清新、卻依舊帶著硝煙味的空氣湧入。
外麵是一條狹窄的、堆滿廢棄建材的後巷。遠處,金融區摩天大樓的輪廓在夜色中如同冰冷的巨人,其中幾棟大樓的基座位置,隱隱透出不祥的暗紅色光芒,與城市各處依舊在滾動播放混亂信息的屏幕光芒交織,映照出一片光怪陸離的末日景象。
更令人心悸的是,街道上不再完全是混亂的暴徒和恐慌的市民。多了許多眼睛泛著詭異藍光、動作雖然還有些僵硬、卻排著鬆散隊列、手持統一製式武器有些甚至是臨時發放的消防斧或鋼筋)的“市民”。他們在一小隊穿著黑色作戰服、佩戴“神經元科技”徽章的人員指揮下,正在有組織地“清理”街區,將那些不願服從或是還在搶奪物資的“混亂分子”粗暴地拖走,反抗者甚至被當場“處理”掉。
“他們在…組織人手?”刀疤難以置信地看著下方街道上那詭異的一幕。
“強製‘淨化’開始了。”伊莎貝爾的聲音冰冷,“腦機接口的初步控製,配合對混亂的恐懼,很容易就能製造出聽話的‘新公民’。”她指著那幾棟基座發亮的大樓,“實驗室就在那下麵。我們必須儘快…”
話音未落,後巷另一端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這邊搜仔細點!所有區域都必須納入管製!”
一隊眼睛泛著藍光的“新公民”在一個“神經元科技”警衛的帶領下,正朝著他們藏身的方向搜查過來!
伊莎貝爾立刻將刀疤拖到一堆巨大的水泥管後麵,屏住呼吸。刀疤死死捂住腹部的傷口,冷汗直流,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
警衛手中的掃描儀發出滴滴的聲響,越來越近。“嘿,這邊好像有血跡!”一個眼神狂熱的“新公民”指著地上刀疤滴落的血跡喊道。
警衛立刻警惕起來,舉起手中的武器:“出來!否則開槍了!”
伊莎貝爾眼中寒光一閃,左手悄悄握緊了脈衝手槍,右手則摸向腰間另一把裝著特殊彈藥的匕首。硬拚不是辦法,槍聲會引來更多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