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處,那塊冰與火交織的奇異結晶,持續散發著溫潤而磅礴的能量。這股能量像最細膩的水流,緩緩流過陸棠體內那些因為力量增長過快而顯得毛躁、紊亂的經脈,把鳳凰之力帶來的灼痛和滯澀感,一一撫平。
不僅如此,在這股能量的滋養下,陸棠對自己體內那股沉睡而桀驁的鳳凰之力的感知,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她甚至能“聽”到血脈深處那絲絲縷縷的金色能量如同雛鳳清鳴,能“看”到力量在脈絡中奔流時泛起的點點光輝。這是一種近乎內視的玄妙狀態,是她過去苦修許久都難以觸及的。
然而,與體內這種日益清晰的掌控感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份來自東南方向、微弱得幾乎像是錯覺的共鳴。那次,在她初次接觸冰火結晶、心神最激蕩純淨的瞬間,她確實捕捉到了那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像是冥冥之中母親沈翎跨越千山萬水的呼喚。
可在那之後,無論她怎麼集中精神,怎麼催動胸口的結晶,甚至不惜過度消耗精神力去反複感應,那份共鳴卻像狡猾的魚,深深潛藏起來,再也找不到半點痕跡。
希望就像風中的燭火,明明看到了,卻可能隨時熄滅。這種得而複失的感覺,讓陸棠在為自己力量提升感到高興的同時,心裡更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焦灼和不甘,仿佛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少女眉宇間那抹極力隱藏、卻仍偶爾流露的陰霾,沒有逃過李不言那雙看似平淡、實則洞察一切的眼睛。又一次高強度實戰模擬訓練結束後,陸棠幾乎虛脫,周身環繞的金色火焰明滅不定,氣息也有些亂。她像往常一樣,等著他一如既往冷靜而精準的複盤和指導。
但這次,李不言隻是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他沒多說,隻是轉身,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說:“跟我來。”
他帶著陸棠,走向檔案局那幽深如同巨獸腹地的最深處。這裡的通道比尋常區域更加古老,牆上刻滿了晦澀難懂的符文,空氣裡彌漫著歲月沉澱下的塵埃和神秘氣息,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曆史的脊背上。
最終,兩人在一扇前所未見的巨門前停下。
這扇門龐大得像一麵山壁,材質不明,非金非石,通體暗沉,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門扉上,密密麻麻刻滿了複雜到讓人眼暈的符文,那些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地、如同活物般流淌著微光,散發出蒼茫、古老,甚至帶著幾分危險的氣息。
“這裡,叫‘心鏡之間’。”
李不言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通道裡回蕩,帶著一種陸棠從未感受過的嚴肅和沉重,仿佛在訴說某種神聖而可怕的禁忌。
“這扇門不是普通的門,這個地方也不是虛構的幻境。”
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門上那些冰冷的符文,幽藍色的微光隨著他的觸碰悄然亮起,如同沉睡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它能照出你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和恐懼,挖出你藏在意識底層、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執念和噩夢,並以此為基礎,構建出極度真實的幻境。在裡麵,所有感官都會迷失,精神容易迷惑,真假難辨。”
他停頓了一下,轉過身,那深邃如星淵的目光落在陸棠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她胸口那枚冰火結晶的位置。
“這個地方,是錘煉心智、直麵自我、斬破虛妄的試煉場。自檔案局成立以來,不知多少強者在這裡明悟自身,心境澄澈,修為大進。”他的語氣陡然變得沉重,“但是,機遇總是和風險並存。這裡的風險極高!幻境由心而生,直指你內心的弱點,如果心智不夠堅定,內心有縫隙,就很容易沉溺在自己內心編織的美夢或恐怖輪回裡,無法自拔。輕的,精神受創,修為倒退;重的,靈魂受損,意識永遠困在幻境裡,變成行屍走肉,再也回不來!”
這番話,一字一句像重錘砸在陸棠心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覺到李不言話裡那份毫不掩飾的關心和警告。
“你最近進步很快,對力量的掌控也越來越熟練,這是好事。”李不言繼續說,目光銳利,“但是,力量容易得到,心境的修煉卻很難。你對自身力量的掌控,尤其是心境的錘煉,還差得遠!那個‘牧羊人’神秘莫測,手段詭異,最擅長的就是窺探人心弱點,玩弄人性。你想和他對抗,救回父母,就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大!不光是力量上的強大,更是這裡——”
他抬手,指尖並未真正碰到,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隔空輕輕點在了陸棠的心口,正落在冰火結晶的位置。
“一顆無畏、無惑、無懈可擊的強者之心!”
陸棠身體一震,瞬間明白了李不言的良苦用心。她需要這場試煉,需要在真實與虛幻的邊界磨礪自己的意誌,需要讓自己的內心像磐石一樣堅硬,足以駕馭體內日益增長的狂暴鳳凰之力,足以應對“牧羊人”防不勝防的心理戰術,更足以支撐她在這條追尋渺茫共鳴、拯救至親的漫長道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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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在這一刻被一股更強大的決心取代。她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帶著通道裡冰冷的塵埃味道,卻讓她的眼神更加清亮、堅定,如同經過淬火的利刃。
“我明白了。”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平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準備好了。”
李不言深深地看著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外表,直視她靈魂深處的勇氣和決心。片刻後,他沒再說什麼,隻是微微點頭。雙手驟然抬起,十指飛快結出一道道繁複古老的印訣,體內磅礴的靈力如同蘇醒的巨龍,轟然注入那扇厚重的巨門。
“嗡——!”
門上那些原本緩緩流淌的符文驟然光芒大盛,幽藍色的光華像潮水般奔湧流轉,將整個幽暗的通道照得一片通明!低沉的嗡鳴聲仿佛來自遠古的歎息,震得人耳膜發脹,心神搖曳。緊接著,那沉重得仿佛與大地融為一體的石門,發出了沉悶的“嘎吱”聲,緩緩地、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了門後那片混沌不清、光影扭曲變幻的虛無空間。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從門內彌漫出來,帶著混亂、誘惑,以及直刺靈魂深處的寒意。
“記住,守住本心!不管看到什麼,感受到什麼,聽到什麼,都是空的,都是幻象!”
在李不言最後一聲帶著難以掩飾的關切和凝重的叮囑中,陸棠最後看了一眼那片混沌的光影,眼中再沒有絲毫猶豫。她毅然抬腳,邁過了那道分隔現實與虛幻的門檻,身影徹底消失在光怪陸離之中。
“噗——”
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刺骨卻又無形無質的水幕,周身的感覺在刹那間被剝離、扭曲、重組。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伴隨著無數嘈雜的、意義不明的低語在耳邊呼嘯。當這種不適感如潮水般退去,視野重新清晰時,陸棠愣住了。
眼前,是一條熟悉到骨子裡的樓道。牆上斑駁的痕跡,空氣裡彌漫的、從各家飄出的飯菜香味,那盞因為年久失修而接觸不良、發出微弱“滋滋”聲的聲控燈,一切的一切,都和她記憶深處,那個高考結束後的夏日傍晚,一模一樣。
難道這是她家那棟老樓的樓道?
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一股混雜著巨大驚喜、難以置信和深沉酸楚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心防。她幾乎是顫抖著伸出手,推開了那扇熟悉的、貼著早已褪色卻依舊粘著的舊福字的防盜門。
“棠棠回來啦?快洗手吃飯,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一個係著碎花圍裙的溫柔身影從廚房探出頭來,臉上是陸棠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溫暖笑容,眼神清澈明亮,充滿了生活煙火氣的滿足,沒有一絲陰霾和能量波動。那是她的母親,沈翎。一個最普通、最幸福,會為女兒回家而高興的母親。
“回來了就好,訓練辛苦了吧?先去換身舒服的衣服。”父親陸文川戴著那副熟悉的金絲邊眼鏡,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手裡拿著報紙,聞聲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溫和又帶著書卷氣的笑容。那是他思考或放鬆時習慣的小動作。
家。溫暖、明亮,充滿了陽光的味道和飯菜的香氣。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糖醋排骨顏色誘人,米飯冒著熱氣。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斑駁的光影。一切都和她人生被強行改變前,那個最普通、最幸福的傍晚,完全一樣!
巨大的、幾乎要將她靈魂都融化的幸福感,像最溫暖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包裹、淹沒。她貪婪地、近乎窒息地看著父母那鮮活生動的臉,聽著他們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嘮叨和關心,鼻子一酸,滾燙的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
這是幻境,她知道!李不言嚴肅的警告像警鐘在她腦海裡轟鳴。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心鏡之間根據她內心最深的渴望編織出的美麗陷阱。
可是太真實了!媽媽手上似乎還帶著油煙的溫熱,爸爸報紙上隱約的墨香,空氣裡糖醋汁的甜膩,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暖意,所有這些感官上的細節,都在瘋狂衝擊著她的理智,瓦解著她的心防。這是她多少個日夜,輾轉反側,渴望卻得不到的奢望!
“傻站著乾什麼?快過來吃飯,排骨涼了就不好吃了,媽媽特意給你挑了最好的肋排呢。”沈翎見她愣著不動,眼裡閃過一絲不解,笑著走過來,伸出手,再自然不過地要去拉她的手腕。
那雙手,溫暖,帶著點常年乾家務的薄繭,是記憶中媽媽手的觸感。
陸棠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針紮了一樣疼。在那隻手快要碰到自己的前一刻,她幾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那份虛假的溫暖。
沈翎伸出的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露出明顯的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語氣困惑:“棠棠?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連坐在沙發上的陸文川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放下報紙,眉頭微皺地走過來,眼神裡充滿了真切的擔憂:“是啊棠棠,臉色怎麼這麼白?是不是訓練太累了?還是在外麵受什麼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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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父母眼中那毫無虛假、純粹而濃烈的擔憂和關愛,陸棠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指尖都在微微發抖。她多想不顧一切地撲進這個溫暖的懷抱,放聲大哭,把這段時間所有的恐懼、委屈、孤獨和壓力全都說出來,告訴他們“牧羊人”有多邪惡,告訴他們自己有多想他們,多需要他們……
但是不能!
“守住本心!一切都是幻象!”李不言的聲音像驚雷,再次在她腦海裡炸響。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嘗到了一絲血腥味,那是牙齒咬破嘴唇帶來的痛。指甲更是深深掐進了掌心的肉裡,用這尖銳的疼痛,來強行維持那即將被溫情融化的最後一絲清醒。
就在她心神劇烈動搖,幾乎要沉淪的時候,胸口處的冰火結晶,猛地傳來一陣清晰的涼意!這股涼意並不刺骨,反而像山間最清澈的泉水,帶著洗滌塵埃的靈性,瞬間流過她焦躁的心田,將她那幾乎失控的情緒強行穩定了下來。
“這不是真的……”她閉上眼睛,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低語,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卻又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真正的爸爸媽媽還在等我!他們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去救他們!”
她開始瘋狂地在腦海裡回想,回想父母失蹤後,那個曾經溫暖的家變得多麼冰冷死寂,布滿灰塵;回想那些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靈異現象怎麼一次次把她逼到絕境;回想月潭水庫底部,那冰冷的金屬箱和“牧羊人”留下的、充滿嘲弄和惡意的紙條;回想在守秘人檔案局那浩如煙海的卷宗裡,看到母親沈翎被標記為“觀測樣本”時,那刺骨的寒意和憤怒……
真實的、殘酷的、帶著血和淚的記憶,像無數把冰冷鋒利的錐子,狠狠刺穿著眼前這溫馨快樂的虛假表象!
當她再次猛地睜開眼睛時,先前那幾乎要將她吞噬的迷茫、掙紮和痛苦,已經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清醒,是斬斷虛妄的決絕,是曆經錘煉後愈發璀璨的堅定光芒!
“你,不是我媽媽。”她目光如刀,直視著眼前和沈翎一模一樣的“幻影”,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力量,“這裡,也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