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光線像是被無形的手緩緩撥動,從清晨那種病懨懨的蒼白,逐漸變得灼熱刺眼,最終凝固在午後那種令人昏昏欲睡的傾斜角度。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翻滾,仿佛無數焦躁的精靈。
陸棠依舊蜷坐在地板上,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房門。四肢百骸傳來的麻木感稍褪,但那股子從骨髓裡滲出來的寒意,卻如同附骨之疽,反而更深地鑿入了她的五臟六腑。
門外,蘇晴的動靜放得極輕,偶爾有碗碟相碰的清脆微響,或是她捂著話筒、含混不清的低語——大概又是在和哪個要好的同學商量著下午去哪個商場閒逛吧。
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聲響,此刻聽在陸棠耳中,卻如同一根根燒紅的細針,精準地刺紮著她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一門之隔,卻是兩個涇渭分明、永不相交的世界。一個陽光明媚,一個陰冷絕望。
她不能永遠躲在這裡。
這個念頭如同溺水者最終浮出水麵換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緩慢而沉重地浮上心頭。身體需要能量,乾渴的喉嚨需要滋潤,更重要的是,她必須去確認,確認昨夜那如同夢魘的一切,是否真的留下了某種痕跡,某種足以將她拖入萬劫不複深淵的印記。
而且,她不能讓蘇晴看出破綻。那個神經有些大條、卻真心關懷她的好友,一旦察覺到異常,絕對會不顧一切地闖進來。到那時,會不會連她也……
陸棠深吸了一口帶著房間陳腐氣息的空氣,這口氣息並未帶來絲毫慰藉,反而更像是在肺裡塞了一把冰碴子。她用手撐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咬著牙,一點點,極其艱難地重新站了起來。關節發出細微的“嘎吱”聲響,像是在抗議這具身體超負荷承載的恐懼。她先是走到床頭櫃邊,動作輕緩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將那柄散發著幽幽古意、劍身隱有暗紋流轉的長劍,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屜最深處,嚴嚴實實地用幾本舊雜誌蓋好。
做完這一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書桌旁那片角落。光線在那裡似乎被某種無形之物吞噬,形成一團模糊的、比周圍更深沉的陰暗。此刻看去,那裡似乎與尋常家具投下的影子並無二致,但她心臟的每一次搏動,都在瘋狂叫囂著危險。她下意識地繞了半個圈,儘可能遠離那片區域,仿佛那陰影是活物,隨時會暴起噬人。
她需要冷水,需要清醒,更需要看看自己——看看那個在鏡子裡倒映出的自己,是否還是原來的模樣。
擰動浴室門把手時,金屬的冰涼觸感讓她指尖一顫。門內,一股甜膩的草莓沐浴露香氣撲麵而來,這是蘇晴最愛的味道,往日裡隻覺得俗氣,此刻卻帶著一絲令人鼻酸的生活氣息,讓她緊繃的心弦似乎被無形的手指撥動了一下,微微鬆弛,卻又立刻因為接下來可能要麵對的事情而攥得更緊。
盥洗池上方的鏡子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像是蒙著麵紗的幽靈。陸棠擰開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嘩地湧出,她雙手掬起一捧,狠狠撲在臉上。刺骨的涼意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紮入皮膚,讓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劇烈的寒顫,混沌的頭腦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激強行撕開了一絲清明。
她雙手死死撐在冰冷的白色陶瓷池沿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低著頭,水珠順著濕漉漉的發梢、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一滴、兩滴……接連不斷地砸在池壁上,暈開一圈圈不斷擴散又消失的深色水痕,像是無聲的淚。
用力喘息了幾下,胸腔裡那股憋悶感並未減輕分毫。她終於鼓足勇氣,猛地抬起頭,視線撞向那麵模糊的鏡子。
鏡麵因為她的動作,水汽微微晃動,映照出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眼圈周圍是濃重得化不開的青黑,像是被人用墨筆狠狠塗抹過,濕透的黑發淩亂地黏在額角和臉頰,眼神裡充斥著劫後餘生的驚悸,以及一種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深不見底的茫然。
這就是現在的自己嗎?陸棠看著鏡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女,一股混雜著委屈、恐懼和絕望的酸澀感猛地衝上鼻腔,讓她眼眶發熱。
然而,就在這一片死寂的悲傷即將決堤之時——
鏡麵邊緣,靠近門框的那一側,視覺的餘光捕捉到某種東西極不自然地晃動了一下!
快得幾乎無法捕捉!像是一抹扭曲的黑影掠過,又仿佛僅僅是光線在水汽折射下開的惡劣玩笑!
陸棠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她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扭過頭,視線如同利箭般射向浴室門口!
門口空空如也。走廊裡寂靜無聲,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城市背景噪音。
是錯覺嗎?還是緊繃的神經終於開始製造幻象了?
她帶著一絲僥幸,以及更深的不安,緩緩地、一寸寸地,將頭轉了回來,目光重新投向那麵決定命運的鏡子。
就在她的視線與鏡麵再次接觸的——
電光石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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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裡,那個本應是她倒影的影像,並沒有同步她的動作!那張蒼白疲憊的臉,依舊保持著微微側向門口的姿勢,僵硬得如同蠟像!
緊接著,在陸棠驟然收縮的瞳孔倒映中,鏡中的“陸棠”,開始動了!它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滯澀感,一點一點地,將那張臉轉了過來!
那不是活人應該有的動作!更像是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每一個微小的角度調整都充滿了非人的機械感和惡意!
當它的臉完全轉正,與真實的陸棠麵對麵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