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潭水庫帶回來的那枚詭異晶石和“牧羊人”的紙條，被李不言以最高保密等級封存並直接上報給了局長楊成。
那晶石，即便是被封存在特製的鉛盒之中，也隱隱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動，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蟄伏、低語。而那張寫著“期待鳳凰的蛻變”的紙條，更是如同一根無形的毒刺，深深紮進了某些知情者的心底，帶來一種冰冷刺骨的不安。
局長楊成的反應，快得超乎尋常，也鄭重得令人窒息。
消息上報後不過半小時，檔案局地下深處，那間隻有核心骨乾才有資格踏入的“靜思堂”會議室，厚重的特質合金大門便悄然閉合。與會者不過寥寥數人，皆是檔案局真正意義上的棟梁與基石，每一位的臉上都帶著常年與異常打交道所沉澱下來的凝重。
楊成端坐主位，身姿依舊筆挺如鬆，但那雙平日裡深邃平和的眼眸，此刻卻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古劍，寒光四溢。他沒有絲毫寒暄，直接將李不言帶回的鉛盒與紙條的投影呈現在光幕上。
“諸位，”楊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沉甸甸的壓力，回蕩在落針可聞的會議室中，“‘牧羊人’……重現了。”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像是一塊巨石砸入死水潭，瞬間在幾位核心骨乾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在座之人，資曆最淺的也聽聞過二十年前那場代號“鳳凰計劃”的腥風血雨，以及那個如同幽靈般纏繞在檔案局曆史中最詭秘、最難以捉摸的代號——“牧羊人”。
“月潭水庫下的東西，以及這份‘問候’，是對我檔案局權威的公然挑釁，亦是一次危險的試探。”楊成的指節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眾人的心跳節拍上，“此獠蟄伏二十載，如今再次現身，其圖謀必然不小。我宣布，即刻成立‘牧羊人’專項調查組，我親自擔任組長，李不言任副組長，有權調動局內乙級以上一切資源，徹查所有與‘牧羊人’及‘鳳凰計劃’相關的蛛絲馬跡！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挖出來！”
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資源的傾斜，人力的調配，都在顯示著局長對此事的重視達到了最高級彆。
然而，在這份無可指摘的“重視”之下，卻湧動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暗流。尤其是對陸棠的安排。
“陸棠，作為目前與‘牧羊人’產生直接關聯，且身負特殊能力的關鍵人員，其安全等級提升至最高。”楊成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李不言，語氣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關切，“不言，保護她的重任，就交給你了。無論外出任務，還是日常在局內，她必須處於你的視線之內，或絕對安全的監控區域。我不希望她出任何意外，明白嗎？”
李不言麵無表情，隻是微微頷首：“明白，局長。”
這保護措施天衣無縫，合情合理。可聽在陸棠耳中，感受在陸棠心裡，卻仿佛一層無形而粘稠的網，正從四麵八方緩緩收攏，將她緊緊包裹其中，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壓抑感。仿佛她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一件珍貴卻易碎、需要被嚴密“看管”起來的器物。
更讓她脊背生寒的，是隨後幾次在局內走廊與楊成的“偶遇”。那位平日裡威嚴持重的局長，投來的目光總是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詢問她的適應情況，安慰她不要有壓力。可在那關切之下，陸棠敏銳地感知到一種更深層的東西——那是一種混合著探究、審視，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熾熱的期待的目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血肉，直刺她體內那躁動不安的鳳凰之力，讓她每一次與之接觸，都感覺像是被無形的針紮過，冰涼刺骨。
“牧羊人”如同一個懸於頭頂的幽靈，他的“禮物”和“期待”像是一道冰冷的詛咒，日夜侵蝕著陸棠的心神。這種內外交困的壓力，終於在她最需要掌控的力量上，顯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訓練場內，高強度能量約束裝置發出低沉的嗡鳴，將場地中央的兩人與外界隔絕。
“凝神！意守丹田，引導它，駕馭它！不要讓力量反過來控製你的心神！”李不言低沉而嚴厲的喝聲，如同驚雷般在陸棠耳邊炸響。
陸棠咬緊牙關，秀美的臉龐上此刻布滿細密的汗珠，幾縷發絲黏在額角，顯得有些狼狽。她拚儘全力集中精神，試圖引導著體內那股如同脫韁野馬般的金色能量。然而，“牧羊人”紙條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期待鳳凰的蛻變”——如同魔音灌耳，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放大，攪得她心緒不寧，氣血翻騰。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內心的混亂，她掌心那團原本應該凝練如實質的金色火焰猛地一陣劇烈扭曲，隨即轟然爆發，脫離了她預定的軌跡，如同失控的隕石般，狠狠轟擊在側麵一座用來測試能量強度的特種合金靶位上！
“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聲瞬間炸響，整個訓練場都似乎為之震顫。那足以承受高強度衝擊的合金靶位，此刻竟被轟得劇烈晃動，表麵留下一個清晰的灼痕，旁邊的能量讀數儀表盤上的指針瘋狂搖擺，瞬間衝破了紅色危險閾值！更糟糕的是，逸散的火焰餘波如同叛逆的火蛇，猛地回卷，灼燒在她自己的手腕上，帶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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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陸棠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兩步，喘息著強行散去了掌中殘餘的能量。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被灼出一片通紅水泡的手腕，眼中充滿了挫敗、不甘，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煩躁。這已經是今天第三次失控了！一次比一次嚴重！
李不言的身影幾乎在爆炸聲響起的瞬間便已出現在她身側。他沒有先去查看那價值不菲、此刻正冒著青煙的靶位，而是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帶著一絲訓練場空調的涼意，但檢查傷處的動作卻異常輕柔、迅速。
“還好，能量侵蝕不深，隻是皮肉灼傷。”他冷靜地判斷，隨即從作戰服的內袋裡取出一個扁平的金屬小盒，裡麵是檔案局特製的、泛著淡藍色瑩光的舒緩凝膠。他用指腹蘸取少許，小心翼翼地塗抹在陸棠手腕的傷處。凝膠觸體冰涼，立刻緩解了那股火辣辣的疼痛。
“對不起，我又失控了。”陸棠低下頭，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愧疚。她知道李不言從未因訓練失誤而苛責過她，甚至多次在楊成麵前為她轉圜，可正是這種沉默的包容與擔當，讓她更加懊惱自己的不爭氣。自從月潭水庫回來，接觸過那枚詭異晶石後，她體內的鳳凰之力就變得越發躁動不安，仿佛那晶石本身就是一個引信，悄然點燃了某種潛藏的危險。
“力量的成長，從來不是一帆風順。尤其是在外界刻意乾擾心神之時。”李不言處理好她的傷處，卻沒有立刻鬆開手，而是用指腹在她未受傷的手背皮膚上，極輕地摩挲了一下。那動作短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安撫意味，仿佛在試圖將那躁動的力量按捺下去。“‘牧羊人’的目的，就是想看到你恐懼，看到你自亂陣腳。你越是焦慮，他便越是得意。”
他的聲音平穩而冷靜，如同深不見底的山澗寒潭，試圖強行撫平她心頭的驚濤駭浪：“專項組已經運轉，檔案局數百年的底蘊並非擺設。他既然選擇了主動現身，就必然會留下更多的痕跡。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沉住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陸棠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邃如星夜的眼眸。那裡麵有關切，有理解，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磐石般亙古不變的堅定，一種“天塌下來，我先頂著”的無聲承諾。這讓她那如同漂浮在驚濤駭浪中的心，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暫時依靠的港灣，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情緒，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儘快調整好狀態。”
訓練結束，陸棠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以及那份揮之不去的沉重焦慮，回到了位於檔案局生活區的臨時宿舍。
同住的蘇晴正窩在客廳柔軟的沙發裡，抱著平板電腦刷著時下流行的劇集，聽到開門聲，她下意識地抬頭，剛想招呼，卻一眼捕捉到了陸棠眉宇間那抹幾乎無法掩飾的倦色與低落。
“棠棠！”蘇晴立刻扔下平板，像隻靈巧的兔子般跳了起來，幾步衝到陸棠身邊，挽住她的胳膊，臉上寫滿了毫不作偽的擔憂，“你回來啦！你這幾天到底怎麼回事？臉色這麼差，問你你總說沒事。是不是那個冰山臉又給你安排什麼變態任務了？還是加訓加得太狠了？”她口中的“冰山臉”，自然指的是李不言。
陸棠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真的沒事，晴晴。就是常規訓練，可能有點……過於投入了，有點累。”
“隻是訓練太累？”蘇晴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目光尤其在她那明顯情緒不高的臉上逡巡，“你這表情，可不像單純的訓練過度。你看你，魂不守舍的，跟你說話反應都慢半拍！跟我你還藏著掖著啊？”她拉著陸棠在沙發坐下，語氣帶著嗔怪，更多的卻是心疼。
陸棠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關於“牧羊人”、詭異晶石、父母失蹤的線索，以及局長那令人不安的關注……這一切都屬於檔案局的最高機密，她簽署過保密協議，絕不能對蘇晴透露半分。她隻能垂下眼睫，避重就輕地低聲道：“是……是一些關於我父母當年失蹤的線索，有了點新進展，但……很複雜，我心裡有點亂，靜不下來。”
蘇晴看著她這副模樣，到嘴邊的追問又咽了回去。她了解陸棠，知道她骨子裡的堅韌，如果不是遇到了極大的、難以排解的壓力和難題，絕不會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麵。僅僅是父母失蹤的線索，或許會讓她情緒波動，但絕不至於讓她在訓練中頻頻失控甚至弄傷自己。
“好吧……”蘇晴歎了口氣，不再逼問，隻是用力地抱了抱身邊的好友，傳遞著自己無條件的支持，“你不說，我也不問了。但你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不管遇到多難的事，我蘇晴永遠都站在你這邊！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就算我幫不上大忙，至少也能當個聽眾，幫你出出餿主意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