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的菜肴擺滿了寬大的餐桌，琳琅滿目，色香味……似乎有待商榷。
清蒸魚看起來火候有些過，邊緣微微發乾；紅燒肉的色澤略顯深沉，接近醬黑色；那盤炒青菜似乎油放多了，泛著亮晶晶的光澤；甚至還有一碗看起來內容物頗為複雜的湯，飄著幾顆不太規則的肉丸和些許菜葉。
李芷清看著這一桌與她想象中“龍家宴席”截然不同的飯菜，微微怔了一下。但當她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神情緊張又期待的龍清宇和夏楠，以及這過分安靜、隻有吳伯等幾個心腹伺候的餐廳時，心中瞬間了然。
這絕非出自專業廚師之手。這笨拙卻又無比用心的擺盤，這不太協調的搭配，這過於實在的分量……隻能是她的親生父母，這兩位曾經日理萬機、恐怕連廚房都極少踏入的大人物，親手為她做的。
一股酸澀而滾燙的熱流猛地湧上心頭，衝得她眼眶發熱。她迅速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濕潤的眼睫。
“快，快坐下吃飯，一路辛苦，肯定餓了。”夏楠緊張地招呼著，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親自為李芷清拉開主位旁邊的椅子。
龍清宇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都是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隨便吃點，隨便吃點。”他說著“隨便”，眼神卻緊緊盯著女兒的反應。
李芷清依言坐下，浩軒和怡語被安排在專用的兒童餐椅上，緊挨著她。顧雋霆和龍傲天也各自落座。
“看著很香。”李芷清拿起筷子，輕聲說了一句，然後率先夾起一塊看起來賣相最好的紅燒肉，放入了口中。
肉質燉得極其軟爛，幾乎入口即化，隻是……醬油似乎放得多了些，鹹味過於突出，還隱隱帶著一絲焦糊氣。但這卻是她吃過的最特彆的一塊紅燒肉。
她細細咀嚼著，然後抬起頭，對著緊張等待評價的父母，露出一個真誠的、帶著暖意的笑容：“很好吃，很入味。”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最有效的定心丸，瞬間讓龍清宇和夏楠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臉上綻放出巨大的、難以抑製的喜悅和激動。
“好吃就多吃點！多吃點！”夏楠連忙拿起公筷，不停地往李芷清碗裡夾菜，很快堆成了小山。
龍清宇也如法炮製，將魚肚子上最嫩的一塊肉仔細剔了刺，放到李芷清麵前的碟子裡：“嘗嘗這個，爸爸……我蒸的魚。”
龍傲天看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他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麵前的炒雞蛋。雞蛋炒得有些老，鹽也分布不均，一口鹹一口淡。但他卻吃得格外認真，甚至覺得這是難得的美味。畢竟，除了妹妹生日那遙遠的記憶，他極少有機會吃到父母親手做的飯菜，這其中的心意，遠勝過任何米其林星級大廚的手藝。
顧雋霆更是麵不改色。對他而言，野外生存時的壓縮乾糧和單兵口糧都能下咽，這桌充滿了家庭溫度和嶽父嶽母笨拙愛意的飯菜，簡直是珍饈美饌。他吃得很快，也很香，用實際行動表達著對這頓飯的認可。
最可愛的莫過於浩軒和怡語。李芷清從小教育他們不能浪費糧食，不能挑食。麵對爺爺奶奶熱情夾到他們小碗裡的、形狀口味都有些奇特的飯菜，兩個小家夥雖然眨巴著大眼睛有些好奇，但還是乖乖地拿起小勺子，認真地吃了起來。
“浩軒乖，吃魚聰明。”夏楠看著外孫鼓著腮幫子努力咀嚼的樣子，心都要化了。
“怡語，嘗嘗奶奶做的肉丸。”龍清宇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個小小的肉丸，吹涼了才送到外孫女嘴邊。
怡語“啊嗚”一口吃掉，嚼了嚼，小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覺得口感有些奇特，但還是咽了下去，奶聲奶氣地說：“謝謝爺爺。”
這聲“爺爺”叫得龍清宇心花怒放，差點老淚縱橫。
一頓飯，就在這種略微古怪卻又無比溫馨的氛圍中進行著。飯菜的味道或許並不完美，但其中蘊含的深情，卻比任何調味料都來得濃烈。
李芷清安靜地吃著碗裡堆成小山的菜，每一口都細細品味。這味道，陌生又熟悉，仿佛觸及了靈魂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這就是……家的味道嗎？遲到了二十年，笨拙、生澀，卻滾燙真摯。
她抬起頭，看著對麵因為她的肯定而笑得像個孩子似的父母，看著旁邊默默吃飯卻眼神溫和的哥哥，看著身邊細心照顧孩子們的顧雋霆，看著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心中那最後一點隔閡與疏離，仿佛也在這充滿煙火氣的家常飯菜中，一點點融化，化作眼底一絲難以察覺的濕潤和溫暖。
人間至味，或許並非珍饈，而是失而複得後，圍坐一桌的粗茶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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