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國際機場，人流如織，巨大的玻璃幕牆外飛機起起落落，廣播裡中英文交替播放著航班信息。對於第一次踏足這裡的李國強和張桂芬夫婦來說，這一切都顯得過於龐大和陌生，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喧囂。
李芷清早早就在國內到達出口翹首以盼。她知道，養父母這次能下定決心來京都，全是源於對芷瑤手術後情況的極致牽掛。他們一輩子生活在海省的那個小漁村，連省城都沒去過幾次，更彆提坐飛機出遠門了。這次為了女兒，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航班信息牌顯示他們的航班已然抵達。李芷清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既期待又有些擔心——擔心二老不適應，擔心他們會迷路。
終於，在湧出的人流中，她看到了那兩個熟悉卻又顯得格外局促的身影。
李國強穿著一身明顯是壓箱底、熨燙得筆挺卻仍略顯過時的深色中山裝，手裡緊緊攥著一個陳舊的、鼓鼓囊囊的編織袋，肩膀微微縮著。張桂芬跟在他身後，穿著素淨的花布襯衫和黑褲子，手裡同樣提著一個不小的包袱，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兩人都緊張地四處張望，眼神裡充滿了對陌生環境的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茫然和無措。他們不認識那些閃爍的電子屏幕上的複雜信息，也聽不懂流利的英文廣播，隻能緊緊跟著人流，生怕走錯一步。
“爸！媽！”李芷清趕緊揮手，快步迎了上去。
聽到她的聲音，老兩口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臉上瞬間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緊繃的肩膀也鬆弛下來。
“清清！”張桂芬一把抓住女兒的手，冰涼的手心裡還帶著汗，“可算找到你了，這地方太大了，人又多，我跟你爸眼睛都看花了，就怕走丟了。”
“沒事了媽，到了就好。”李芷清接過父親手裡沉甸甸的編織袋，又想去拿母親手裡的包袱。
“哎，不用不用，重，我自己來。”李國強連忙躲閃，不肯讓女兒拿重物，目光卻忍不住好奇地瞟了一眼頭頂高聳的穹頂和遠處琳琅滿目的免稅店，但很快就收了回來，注意力放回女兒身上，“瑤瑤怎麼樣了？手術真的成功了嗎？她醒了嗎？認不認得人？”
一連串的問題，充滿了急切的愛女之心。
“成功了，爸，媽，你們放心。瑤瑤醒了，也認得我，恢複得挺好的，就是還需要靜養。”李芷清一邊引著他們往外走，一邊耐心地回答，“具體情況等到了醫院，讓醫生慢慢跟你們說。”
去停車場的路上，李國強和張桂芬像是走入了新世界的孩子。他們看著腳下自動向前移動的傳送帶，驚訝地不敢邁步，在李芷清的鼓勵下才小心站上去，緊張地抓住扶手；他們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著外麵龐大的飛機，低聲感歎“這鐵家夥真能飛上天”；他們路過光潔照人的奢侈品店鋪，看著櫥窗裡昂貴的商品，眼神裡隻有純粹的好奇和不解其價的茫然，絕無半分貪婪或羨慕。
“這東西得多少錢啊？”張桂芬指著一個小巧的包包低聲問丈夫。
李國強眯著眼看了看標簽，搖搖頭：“看不懂，好幾個零呢。不是咱老百姓用的。”
他們的好奇，僅僅止於好奇。對他們而言，這個繁華炫目的國際機場，遠不如女兒病房裡的一杯熱水來得實在。
坐上回家的車，李國強才小心翼翼地從編織袋最裡麵掏出一個厚厚的、舊手帕包裹著的小包，遞給李芷清：“清清，這是家裡攢的一點錢，用拿著，給瑤瑤買點好吃的，補補身體。住院花錢多，我們知道。”
那手帕裡包裹的，可能是他們省吃儉用大半年的積蓄，帶著海風的氣息和沉甸甸的溫度。
李芷清鼻尖一酸，沒有拒絕，接了過來：“謝謝爸，媽。”
她知道，這不是錢，這是父母掏心掏肺、毫無保留的愛。他們跨越千山萬水，帶著一生的積蓄和全部的牽掛，隻為了確認女兒安好。
這份愛，樸素，笨拙，卻重如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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