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望向罰罪台的方向,那裡的雷暴比誅仙台更烈,滅神天雷帶著撕裂神魂的威力,是九重天最嚴酷的刑罰。“滅神天雷雖烈,卻能清神醒腦。待我受完罰,再去歸墟看看謝芷瑜的情況。”
段君霓望著他決絕的背影,終究沒有再勸——她太了解柏玨,一旦認定自己有錯,便絕不會逃避。隻是眼底的擔憂卻無法掩飾,她輕聲道:“我去取凝神玉,能為你稍減神魂之痛。”
柏玨腳步頓了頓,回頭對她露出一抹淺淡的笑:“不必。這是我應受的罰,該受的痛,一分都不能少。”
說罷,他不再停留,玄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朝著罰罪台飛去。風雪中,那道身影挺拔如鬆,沒有半分退縮——他要在天雷中洗淨那份不該有的“偏袒”,找回身為帝君的初心,更要以自身之罰,告慰那些逝去的亡魂,守住律法與公道的底線。
罰罪台的雷暴早已因他的到來而躁動,紫色的滅神天雷在雲層中翻滾,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柏玨落在玄黑寒石台上,緩緩閉上眼,任由第一道比柳明淵所受更粗、更烈的天雷,轟然砸在身上。
第一道滅神天雷砸落時,柏玨周身的天道威壓竟未半分抵抗——他刻意斂去所有靈力,任由那裹挾著撕裂神魂之力的紫雷,狠狠撞在玄色帝袍上。“轟”的一聲巨響,衣袍瞬間被雷火灼出焦黑的破洞,皮肉傳來的劇痛遠勝誅仙台的天雷,更可怖的是雷力直竄心脈,像無數淬了邪毒的冰針,瘋狂撕扯著他的神魂。
他悶哼一聲,卻未後退半步,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死死扣住寒石台麵的紋路,將那道幾乎要衝出口的痛呼咽回喉間。第二道天雷接踵而至,這次是帶著毀滅氣息的黑色雷柱,砸在他肩頭時,肩胛骨竟發出細微的碎裂聲,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寒石上,瞬間被蒸騰成白霧。
第三道、第四道……直到第八十一道天雷落下,赤金色的雷柱如通天巨蟒,將柏玨整個人籠罩其中。他終於撐不住單膝跪地,玄色帝袍被血與焦痕染得麵目全非,發絲淩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連呼吸都帶著破碎的血沫。雷暴漸歇,雲層中的最後一絲雷光消散時,他才緩緩抬起頭,眼底卻依舊透著屬於帝君的沉靜,沒有半分狼狽的怯懦。
“帝君!”司命星君提著星冊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他,卻被柏玨抬手攔住。星君看著他肩頭不斷滲血的傷口,又看了看他幾乎無法站直的身形,語氣滿是心疼與不解:“您何必如此?您是天道冊封的帝君,身份尊貴至極,就算為護柳二公子與謝姑娘多有周全,也無人敢置喙——天帝那邊雖有不滿,可您若稍稍鬆口,何至於受這滅神天雷之刑,把自己傷成這樣?”
柏玨撐著寒石台麵緩緩站起,每動一下,神魂的劇痛都讓他眼前發黑,卻依舊冷聲反駁:“身份尊貴,不是‘徇私’的借口;無人置喙,不代表‘無過’。”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漬,目光掃過司命手中的星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護他們,是因他們對三界尚有價值,而非因私情偏袒。今日受罰,是償我擅改處置、失卻公允之過,更是告慰那些死於屍傀陣的將士——律法麵前,無人能例外,哪怕是我。”
司命看著他眼底的堅定,終是不再多言,隻默默上前一步,小心地扶著他的手臂,避開傷口處的焦痕:“屬下送您回中天殿療傷吧,帝後還在殿外等著,怕是要急壞了。”
柏玨扶著司命的手,剛邁出一步,神魂的劇痛就讓他踉蹌了一下,眉峰瞬間擰成了疙瘩。聽到“帝後在等”,他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角——他與段君霓哪是簡單的聯姻?自小在九重天的桃林裡追著他跑,看著她從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長成端莊帝後,看著扶桑出生時她眼底的柔光,那些藏在“帝君帝後”身份下的情意,早刻進了骨血裡。
“先彆讓她過來。”柏玨的聲音帶著剛受刑的沙啞,卻透著不容違逆的堅決,“你去告訴她,我已無礙,隻是需在罰罪台附近的靜心殿暫歇,讓她先回中天殿照看扶桑,莫要在此吹風。”
司命愣了愣,下意識想勸——帝後從他來罰罪台就守在雲階下,雪粒子落滿了玄色宮裝,連指尖都凍得泛紅,哪是一句“先回去”就能勸走的?可看著柏玨眼底的固執,那是怕帝後見了他滿身血汙、斷骨之傷,又要整夜整夜守著療傷,瞎操心到自己也病倒,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屬下這就去說。隻是帝君,您的肩胛骨恐已碎裂,靜心殿的丹藥未必夠,需儘快讓禦醫來診治。”
柏玨嗯了一聲,任由司命扶著往靜心殿走。寒風吹過破洞的袍角,帶著刺骨的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鬱——他不怕天雷煉魂的痛,怕的是段君霓看到他這模樣時,眼底強壓的心疼;怕的是扶桑抱著他的腿問“爹爹怎麼流血了”,他卻不知該怎麼回答。
剛走到靜心殿門口,就見一道小小的紅衣身影撲了過來,赤金冠上的流蘇還在晃:“爹爹!”是段扶桑。她避開柏玨流血的肩頭,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仰著的小臉上滿是焦急,“娘親說你去受罰了,是不是很疼?扶桑帶了止痛藥,你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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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玨蹲下身,動作因疼痛放緩,卻還是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指尖的血漬蹭在她的紅衣上,像落下一朵暗紅的花:“不疼,爹爹是去做該做的事。扶桑乖,先跟娘親回去,爹爹處理完事情就來陪你。”
段君霓的身影隨後出現在殿外,玄色宮裝沾著雪,眼底的擔憂藏都藏不住,卻還是順著他的話哄女兒:“扶桑聽話,爹爹要療傷,我們先回去,讓禦醫叔叔好好給爹爹看病,好不好?”
段君霓一早便猜到,柏玨定會因怕她擔心,而選擇來靜心殿養傷。故而她特意在此等候,隻為確認他的傷勢——她與柏玨相識萬載,又怎會不了解他?
直到看著妻女的身影消失在雲階儘頭,柏玨才扶著司命走進殿內。剛坐下,就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白玉地麵上,觸目驚心。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神魂的劇痛還在翻湧,可想到方才扶桑遞來的、用錦盒裝著的止痛藥,想到段君霓藏在袖中、悄悄攥緊的帕子,心頭卻泛起一絲暖意——這九重天的權柄與責任再重,有這兩人在,便總有能讓他卸下防備的角落。
“讓禦醫……輕些診治。”柏玨啞著嗓子開口,“彆讓她們知道我傷得這麼重。”
司命應了聲“是”,轉身去傳禦醫。殿內隻剩下柏玨一人,他望著窗外漸漸停歇的風雪,指尖輕輕按在流血的肩頭——這滅神天雷之刑,是償他的過,也是護他想護的人。待傷愈後,歸墟的封印要盯緊,玄陰教的餘孽要清查,還有柳明淵與謝芷瑜的後續,都得一一安排妥當。
隻是眼下,他倒真想好好歇一歇,等段君霓偷偷送來她親手燉的參湯,聽扶桑在耳邊嘰嘰喳喳說些九重天的趣事——那些藏在“帝君”身份下的尋常溫情,才是支撐他熬過所有苦楚的光。
蒼梧山的雪還沒化透,山門處的玄鐵鎖鏈上還掛著冰晶,柳明淵被衛淩半扶半攙著走下馬車時,玄色衣袍上的血跡早已凍成深色硬塊,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天雷淬煉後尚未愈合的神魂,疼得他眼前陣陣發黑。
“夫君!”清婉的聲音先於身影傳來,她踩著積雪快步上前,玄色披風下擺掃過地麵的殘雪,留下兩道淺淺的痕跡。不等衛淩反應,她已伸手接過柳明淵的手臂,指尖觸到他衣袍下滾燙的皮膚,又摸到肩頭結痂的傷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麼傷得這麼重?天雷煉魂……不是說不會傷及根本嗎?”
她的語氣裡帶著難得的急切,連扶著柳明淵的手都微微收緊——往日裡她總是沉靜溫和,哪怕天塌下來都不見半分慌亂,可此刻看著他滿身血汙、連站立都需強撐的模樣,眼底的心疼再也藏不住。衛淩在一旁低聲解釋:“誅仙台的天雷比預想的烈,最後幾道雷柱還帶著邪力,二公子為了護住心脈,硬抗了大半威力……”
“先彆說了。”清婉打斷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柳明淵往暖閣走,腳步放得極輕,生怕牽動他的傷口,“族醫已經在暖閣候著了,凝神丹和療傷的湯藥也溫著,先回去處理傷口。”
柳明淵靠在她身上,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鬆針氣息,那是常年照顧念念、打理庭院時沾染的味道,熟悉又安心。他想開口說“我沒事”,可剛動了動唇,就牽扯到喉間的傷,疼得他隻能發出細碎的氣音。清婉察覺到他的不適,立刻放緩腳步,另一隻手輕輕托住他的後腰,聲音放得更柔:“彆說話,靠緊我就好,很快就到了。”
暖閣裡的炭火盆燒得正旺,空氣裡彌漫著草藥的清香。族醫早已備好金瘡藥和繃帶,見他們進來,連忙上前幫忙。清婉小心翼翼地幫柳明淵褪去染血的衣袍,露出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有的是天雷灼燒的焦痕,有的是神魂受損後皮下滲出的血斑,連肩胛骨處都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能看到滲出來的暗紅血跡。
“這……”族醫倒吸一口涼氣,手都有些發顫,“天雷竟傷得這麼深,連神魂都受了損,得用千年雪蓮和凝神草熬藥,再配合靈力溫養,至少得三個月才能下床。”
清婉點點頭,接過族醫遞來的藥膏,指尖沾了些,輕輕塗抹在柳明淵手臂的傷口上。她的動作極輕,像在觸碰易碎的瓷器,生怕弄疼他:“我知道了,藥材我去族庫取,你先開藥方,待會兒我親自熬藥。”
柳明淵躺在軟榻上,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她一會兒叮囑族醫注意藥量,一會兒又去查看溫著的湯藥,連鬢邊垂落的碎發都顧不上攏。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廊下,她輕描淡寫說起“願意等”時的模樣,心頭湧上一陣複雜的暖意。這個家,從來都是她在默默支撐,在他沉淪時、在他闖禍時、在他滿身是傷歸來時,她永遠都在。
“清婉。”柳明淵終於能發出聲音,沙啞得厲害,“念念……和念安呢?”
“念念在耳房寫大字,念安剛喝完米糊,睡著了。”清婉走過來,用帕子輕輕擦去他額角的冷汗,眼底滿是溫和,“我沒告訴他們你受傷的事,怕孩子擔心。等你好些了,再跟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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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阿芷那邊,柏玨帝君傳了消息,說她已順利進入歸墟封印核心,暫時沒有危險。你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有我和父親、大哥在。”
柳明淵望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家的守護者,卻沒想到,最該被守護的,是身邊這個永遠沉靜、永遠在身後支撐他的人。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因常年打理家事而磨出的薄繭,聲音帶著愧疚:“這些年……辛苦你了。”
清婉愣了愣,隨即笑了笑,眼底的疲憊被暖意取代:“一家人,說什麼辛苦。你好好養傷,等你好了,還要陪念念放風箏,陪念安學走路呢。”
她抽回手,又去查看湯藥的溫度,背影在暖閣的燭火下顯得格外柔和。柳明淵躺在軟榻上,看著她的身影,聽著炭火盆裡木柴劈啪的聲響,忽然覺得,哪怕天雷再烈、歸墟再險,隻要這個家還在,隻要她還在,就總有熬過去的一天。
歸墟。
歸墟的風帶著蝕骨的寒意,卷著黑色的邪霧,晝夜不停地拍打在封印核心的光幕上。胭脂站在光幕中央,周身泛著淡淡的金光——那是祖神血脈在邪力刺激下,自發覺醒的護持之力。她的裙擺早已被邪霧染得暗沉,原本淡紫色的衣料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能看到白霧從唇間溢出,很快又被周遭的寒氣吞噬。
封印核心的中央,豎著一根通體漆黑的石柱,柱身上刻滿了上古符文,符文縫隙中不斷滲出粘稠的黑氣,像毒蛇般纏繞著石柱,試圖衝破光幕的束縛。胭脂抬手按在光幕上,指尖的金光與光幕融為一體,順著符文的紋路緩緩流淌。每流過一道符文,她就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往體內鑽,神魂像是被無數冰針穿刺,疼得她幾乎要跪倒在地。
“堅持住……”她咬著牙,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念安在等你,你不能倒下。”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念安軟乎乎的小臉,想起他抱著自己的脖頸、咿呀學語的模樣。這些記憶像一束束微光,驅散了歸墟的寒意,支撐著她繼續運轉血脈之力,加固著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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