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暖陽毫無保留地傾灑在後宮的宮牆殿宇之上,給這平日莊重森嚴的所在添了幾分柔和的色調。佩思卿於殿內端坐在銅鏡之前,任由宮女精心梳理發髻,幾支簡約卻不失雅致的步搖被輕輕插戴妥當。她略施粉黛,望著鏡中那張姣好麵容,微微頷首,旋即起身,蓮步輕移,踏出了自己的宮門,向著禦花園徐徐走去。
甫一踏入禦花園,微風便裹挾著馥鬱的花香撲麵而來。她款步前行,不多時便來到了池塘邊。池中,荷花與睡蓮肆意盛放,粉白相間的花朵在碧綠荷葉的簇擁下若隱若現,恰似嬌羞的少女,惹人憐愛。佩思卿向來鐘情於荷花與睡蓮的高潔姿態,然而,在她心底最偏愛的,始終是那並蒂雙色蓮。
隻可惜,自從先帝與先後相繼離世後,這後宮之中便再難尋覓到並蒂雙生蓮的蹤跡。這並蒂雙生蓮,生來便比尋常蓮花嬌貴許多。往昔,先帝得知她的這一喜好後,特意頒下旨意,命人在民間廣尋擅長養花植卉的能工巧匠,專為她培育這並蒂雙色蓮。那些日子裡,池塘中時常能瞧見並蒂雙生蓮的美麗倩影,一根藤莖之上,兩朵花兒相互依偎,色彩絢爛奪目,令人賞心悅目。
先帝駕崩之後,佩思卿深知當今陛下顧硯舟心思難測,她憂心那些曾受先帝之命為自己培育雙生蓮的百姓會因此受到牽連,被顧硯舟忌憚。於是,她暗中將這些人喚來,賜予他們一筆豐厚的財物,足夠他們回到家鄉後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而後讓他們另謀生路去了。自那之後,她便覺得這池中大概再不會有並蒂雙生蓮出現了。
可今日,當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池塘中時,竟驚喜地發現,一朵並蒂雙色蓮傲然挺立在一片荷葉之間。一根藤上,神奇地綻放出兩朵截然不同顏色的蓮花,一朵如冰般湛藍,冷冽而神秘,仿佛藏著千年的幽夢;一朵似火般豔紅,熱烈而張揚,好似燃燒著無儘的欲望。這兩種顏色同時出現在並蒂蓮上,實在是世間罕有。即便是從前那些技藝精湛的能工巧匠精心培育之時,也難以培育出如此色彩鮮明、令人驚豔的並蒂雙色蓮,更遑論如今那些人都已不在,這池中竟還能出現這般奇跡。
因為這朵並蒂雙生蓮的出現,禦花園內比往日熱鬨了許多。不遠處,幾個妃子身著色彩豔麗的宮裝,三三兩兩地圍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閒聊著。佩思卿本就無意與她們周旋,便打算裝作充耳不聞,繼續沉醉於欣賞這池中的蓮花。可誰能料到,她們的話題卻陡然轉到了她的身上。
“喲,瞧啊,那不是皇後娘娘嗎?今兒個可真是稀奇,姐姐竟有這般閒情雅致來這禦花園閒逛了。”一個身著淺粉色宮裝的年輕妃子,用手中的絲帕掩著嘴,巧笑嫣然地說道。她身旁穿著鵝黃色宮裝的妃子也趕忙附和:“姐姐向來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自然有這份閒心。哪像咱們姐妹幾個,整日被困在這宮裡,除了發呆,就隻能做做女紅,無聊透頂了。”
佩思卿聽到這話,神色依舊平靜如水,蓮步輕移,款步走到她們跟前,輕聲細語地說道:“妹妹們這是說的哪裡話。這禦花園景色如此迷人,陽光又這般溫暖和煦,妹妹們也該多出來走走轉轉,莫要辜負了這大好春光才是。”那淺粉色宮裝的妃子輕輕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卻依舊笑著回應道:“姐姐倒是會說漂亮話哄人。誰不知道這禦花園如今能這般受陛下看重,還不是因為姐姐您呀。”
佩思卿心中暗自歎了口氣,麵上卻並未露出絲毫異樣,她的目光再次緩緩落到那朵並蒂雙色蓮上,思緒也隨之飄向了遠方。
佩思卿思緒飄飛之際,那幾個妃子的議論聲仍在身後若有若無地傳來。“聽說啊,陛下昨夜又宿在姐姐宮中了,姐姐這恩寵,當真是旁人望塵莫及啊。”“哼,誰知道姐姐用了什麼手段,能把陛下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佩思卿充耳不聞,她靜靜地凝視著那朵並蒂雙色蓮。冰藍的花瓣上,露珠緩緩滾動,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幽思與哀愁;火紅的花瓣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恰似燃燒著熱烈的情愫與渴望。這一冷一熱,相互映襯,恰似她在這宮中的處境,表麵看似風光無限,內裡卻暗藏著諸多無奈與苦澀,宛如被金絲牢籠禁錮的鳥兒,徒有華麗外表,卻失了自由與真心。
微風輕柔拂過,荷葉沙沙作響,蓮花輕輕搖曳,仿佛在低聲訴說著那些不為人知的心事。佩思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嬌嫩的花瓣,可在指尖即將觸及的瞬間,卻又猛地停住。她深知,這看似美好的一切,如同這並蒂雙色蓮般,美麗卻又脆弱,隨時可能在這深宮中如夢幻泡影般消逝,徒留一地破碎的回憶。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突兀傳來。循聲望去,隻見蘇曼殊領著一眾宮女緩緩走來。蘇曼殊今日身著一襲月白色宮裝,衣袂飄飄,宛如仙子下凡,每一步都似踏在雲端,輕盈而優雅。她款步走到佩思卿身旁,盈盈下拜,聲音清脆如銀鈴:“姐姐,曼殊聽聞禦花園中開了並蒂雙色蓮,特來觀賞,沒想到姐姐也在此處。”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佩思卿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宛如春日暖陽般和煦:“妹妹來得正好,這並蒂雙色蓮確實難得一見,妹妹可好好瞧瞧,莫錯過這等美景。”蘇曼殊抬眸,目光落在蓮花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豔與讚歎:“早就聽聞姐姐喜愛這並蒂雙色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世間罕有的奇景。隻是……”她微微皺眉,秀眉輕蹙,似有滿腹思索。
佩思卿挑眉,眼中滿是溫和的鼓勵:“妹妹但說無妨,不必顧慮。”蘇曼殊輕聲道:“這並蒂雙色蓮雖美到極致,可終究生長在這深宮中。這池塘再大,也不過是一方小小的天地,花兒被困於此,即便開得再絢爛奪目,又有何用呢?終究逃不過這被束縛的命運。”佩思卿心中猛地一震,蘇曼殊的話,仿佛一把銳利無比的劍,直直刺進她的心底,讓她瞬間清醒,直麵這看似繁華實則殘酷的宮廷生活。
是啊,這宮中的一切,看似繁花似錦、熱鬨非凡,實則不過是一場虛幻縹緲的美夢。她雖備受陛下寵愛,可在這權力交織、人心叵測的後宮之中,又能安穩度日幾時呢?那幾個妃子的閒言碎語,不正是這後宮爭鬥的小小縮影嗎?表麵的和顏悅色下,暗藏著多少嫉妒、怨恨與算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正思索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顧硯舟身邊的大太監李福氣喘籲籲地跑來。李福到了近前,急忙行禮,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皇後娘娘,陛下這會兒在禦書房,正急著找您呢,讓奴才趕緊來請您過去。”佩思卿微微一怔,與蘇曼殊對視一眼,那一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旋即整了整衣衫,輕聲道:“既如此,那我便去一趟。妹妹,你且在這好好賞玩,莫要辜負了這美景。”蘇曼殊福身,恭順說道:“姐姐請便,妹妹自會留意,姐姐放心前去便是。”
佩思卿隨著李福離去的身影,在禦花園的小徑上逐漸遠去,隻留下那朵並蒂雙色蓮,依舊在池中孤獨而絢爛地綻放著,見證著這後宮的風雲變幻與悲歡離合。
佩思卿隨著李福匆匆離去,禦花園裡的氛圍卻並未就此平靜。蘇曼殊望著佩思卿消失的方向,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那情緒複雜而深沉,轉瞬又恢複成那副溫婉可人的模樣,仿佛方才的異樣從未出現。她輕輕踱步到池邊,伸出纖長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荷葉上的露珠,看著那晶瑩的水珠滾落,濺起一圈微小的漣漪,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卻似藏著無儘的落寞與感慨。
“美人,這並蒂雙色蓮如此奇異美妙,當真是世間少有的景致啊。”蘇曼殊身旁的貼身丫鬟綠綺輕聲感歎道。蘇曼殊微微頷首,目光卻依舊牢牢停留在那朵蓮花上,輕聲喃喃自語:“奇異是奇異,可終究也隻是一朵花罷了,再美又能如何?不過是困於這宮中的囚徒,空有美麗的外表,卻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不遠處,那幾個方才議論佩思卿的妃子,此時也圍了過來。淺粉色宮裝的雲妃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味:“蘇美人,你覺得這並蒂雙色蓮,是不是意味著陛下與皇後娘娘的感情如同這花兒一般,緊緊相依、絢爛美好呀?”
蘇曼殊輕輕一笑,那笑容溫婉卻又帶著幾分深意,宛如春日微風,輕柔卻又暗藏力量:“雲妃妹妹,這花兒雖美,可到底長在這宮中池塘裡。這宮中的事兒,哪能像表麵看起來這般簡單純粹。陛下與姐姐的感情,又豈是我們這些做妹妹的能隨意揣測的。這後宮之中,恩寵如流水,今日得寵,明日或許便失了聖心,一切皆是無常啊。”
一旁的柳妃也附和著:“蘇美人說得在理。隻是這皇後娘娘,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紅人,這恩寵不斷,怕是要風風光光一輩子咯。”蘇曼殊聽著,眼神微微一凝,那一瞬間仿佛看穿了這後宮的一切虛妄,旋即又笑道:“柳妃妹妹,這後宮之中,恩寵不過是過眼雲煙。誰又能保證,今日的風光無限,明日還能依舊呢?說不定哪日,便會被這無情的後宮爭鬥所吞噬,一切皆成泡影。”
幾個妃子聽了蘇曼殊的話,皆是微微一愣,相互對視間,眼神裡都透露出幾分思索與觸動。而蘇曼殊則再次望向那朵並蒂雙色蓮,目光深邃如淵,仿佛在透過這朵花,看穿這後宮中隱藏的無儘秘密與殘酷真相,那目光中既有對命運的無奈,也有對未來的迷茫。
與此同時,佩思卿在李福的引領下,快步走向禦書房。一路上,她的心中不禁泛起陣陣疑惑與不安。陛下突然宣她前去,究竟所為何事?是朝中政務上遇到了棘手難題,想要與她商議對策?還是後宮之事又有了新的變故,亟待她去處理?她的腦海中,各種可能如走馬燈般不斷閃過,每一種猜測都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也漸漸沁出了冷汗,畢竟在這複雜的宮廷之中,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禦書房外,佩思卿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緊張與不安。她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衫,確保每一處褶皺都平整妥當,這才邁步進了書房。顧硯舟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手中拿著一卷書冊,然而他的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之上,而是緊皺著眉頭,凝視著窗外的景色,似是在思索著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那背影中透露出無儘的疲憊與憂慮。
禦書房內。
“臣妾,拜見陛下。”佩思卿蓮步輕移,身姿婀娜地踏入殿中,朱唇輕啟,聲音溫婉而恭順,宛如黃鶯出穀,清脆悅耳,隨即緩緩盈盈下拜。她的裙擺如同一朵盛開在地上的牡丹,明豔又端莊,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
顧硯舟聞聲,原本低垂的眼眸迅速抬起,看向佩思卿的瞬間,眼中那濃厚如墨的陰霾竟悄然散去幾分,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他抬手,動作輕柔且帶著幾分急切,說道:“卿卿,快起來,不必多禮。”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後的欣慰與安心,仿佛隻要她在身邊,所有的煩惱都能暫時拋卻。
待佩思卿緩緩起身,顧硯舟大步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那雙手寬厚卻因操勞政務多了些粗糙與老繭,引著她來到一旁的雕花楠木椅旁坐下。儘管他試圖掩飾,可臉上那藏不住的憂慮,還是如烏雲般籠罩,讓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內心的沉重與煎熬。
“卿卿,這幾日朕為朝中之事煩悶不已。”顧硯舟輕輕撫著她的手背,動作一下又一下,仿佛想從她這裡獲取些許慰藉與力量,語氣裡滿是難以言說的疲憊與無奈,那疲憊仿佛來自靈魂深處,“前朝局勢波譎雲詭,複雜得如同亂麻,有些人似乎忘了自己的本分,在暗中興風作浪。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然讓朕的朝堂陷入了危機四伏的境地。”說到此處,他微微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那是被背叛後的憤怒與不甘。
佩思卿聞言,心猛地一緊,她本就心思通透、聰慧過人,瞬間明白顧硯舟話裡深意,知曉朝堂怕是已暗潮洶湧,一場風暴即將來臨。隻是她並未點破,而是眨了眨那雙含情目,眼中滿是關切與溫柔,輕聲問道:“陛下可否明示,究竟是何事讓陛下如此憂心忡忡?臣妾願為陛下分憂解難,哪怕隻是略儘綿薄之力。”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