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蘇晏殊突然睫毛輕顫,在他驟然緊繃的注視下緩緩睜眼。顧硯舟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聲線平淡得聽不出悲喜:“吵醒你了?”
“沒有,本來也該醒了。”蘇晏殊支起身子,青絲如瀑垂落肩頭,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一層朦朧光暈。
顧硯舟伸手想撫她臉頰,卻在半空僵住。十年前指尖殘留的溫熱觸感與此刻的咫尺天涯重疊,讓他喉結劇烈滾動:“你……不怨我嗎?”
他喉頭滾動,月光映得她眸中波光粼粼。十年前她被亂箭穿透胸口時,也是這樣仰望著他,說“活下去”。“該怨你的人不是我,”她握住他發涼的手,“作為你的妻子我很榮幸你愛我,可在你愛我的前提上不能去傷害彆人。阿硯,佩姑娘是個好女孩兒。”她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舊繭,“我聽說她為護百姓對峙生父,獨闖南疆采雪蓮……”
“不要再說了!”顧硯舟突然扣住她手腕,動作太急,直接掃落放在床頭的茶盞。青瓷碎裂的聲響裡,蘇晏殊望見他眼底翻湧的血色,十年前那個渾身浴血從叛軍重圍中殺出來的少年,與眼前這個不擇手段的帝王漸漸重疊。
他胸口劇烈起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為什麼非要我想起這些?”另一隻手死死揪住心口的龍袍,仿佛那裡還插著當年的箭矢,“每一次閉上眼,都是你倒在血泊裡的樣子......”他顫抖著將她拽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我試過忘記,試過用政務填滿每一刻,但隻要看見月光,看見梨花,就會想起你說‘活下去’時的眼神......”
蘇晏殊的淚水滴落在他冰涼的龍紋金縷上,輕輕覆上他手背:“阿硯,我愛你。”她感受到他劇烈的戰栗,就像那年暴雨夜,他們躲在破舊的屋簷下,他也是這樣渾身濕透,卻固執地把她護在懷裡。
燭火在夜風裡驟然明滅,蘇晏殊主動傾身吻去他眼角的濕意。顧硯舟先是僵如石像,隨後像被點燃的乾柴般緊緊回抱住她。糾纏的呼吸間,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恍惚又回到十年前那個血色彌漫的夜晚——她把他推進密室,暗門閉合前,他貼著門板聽見的,那逐漸微弱卻依然堅定的心跳聲,此刻竟在懷中重新鮮活地跳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顧硯舟終於鬆開了蘇晏殊,疲憊地將頭埋在她頸間,沉沉睡去。蘇晏殊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感受著他均勻的呼吸,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鬢角的白發,那是這十年歲月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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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顧硯舟已經熟睡,蘇晏殊小心翼翼地起身,動作輕柔地穿上衣服。她站在床邊,靜靜地凝視著這個她愛了一生的男人,眼中有眷戀,有不舍,也有決絕。最後,她彎腰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低聲說道:“阿硯,對不起。”
推開門,清冷的夜風撲麵而來,蘇晏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朝著鳳儀宮的方向走去。清寧宮與鳳儀宮隻隔了一個院子,可這短短的距離,此刻卻仿佛無比漫長。
鳳儀宮的燈火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孤寂,蘇晏殊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了房門。屋內,佩思卿靠坐在床頭,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門響,她轉過頭來,看到蘇晏殊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你怎麼來了?”佩思卿的聲音冷淡而疏離。
蘇晏殊緩步走到她床邊,在椅子上坐下,語氣平靜地說道:“你不必對我敵意那麼大,顧硯舟永遠都是你的夫君,我不是來與你爭搶什麼的。”
佩思卿聞言,眼中滿是疑惑,她實在不明白,這個本該視自己為情敵的女人,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來,隻是想讓你知道一些阿硯的過去。”蘇晏殊繼續說道。
佩思卿將頭轉開,冷冷道:“他的曾經我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還是聽一聽吧,或許聽完這個故事你就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偏激了。”蘇晏殊並沒有因為佩思卿的拒絕而放棄,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大昭皇帝後宮佳麗三千,所有人都稱大昭皇帝獨寵皇後曲氏。可實際上,在這華麗的宮廷背後,藏著數不清的陰謀與黑暗。阿硯,也就是當年的十皇子顧硯舟,自小就活在太子的陰影之下。表麵上,皇帝對他寵愛有加,可暗地裡,他不過是皇帝為太子設下的擋箭牌,替太子承受著各方的明槍暗箭。”
蘇晏殊頓了頓,眼中泛起回憶的光芒,“我是阿硯太傅之女,從小就被批命為鳳女命格,傳言誰娶了我,誰就能成為大昭的皇帝。一次宮廷宴會後,那個昏庸的大昭皇帝聽信術士的鬼話,說得到我的處女血便可長命百歲,竟然強行……”蘇晏殊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接著說道,“事後,他為了掩蓋醜聞,打算將我賜給太子做通房。是硯舟,不顧眾人的反對,頂著巨大的壓力,用八抬大轎將我娶進府中,給了我一個正統皇子妃的名分,將我的名字刻上了皇家玉蝶。”
“從那以後,我們的日子也並不安穩。太子對阿硯的忌憚與日俱增,聯合隨朝老皇帝設下圈套。在我們新婚夜,叛軍包圍了江府。為了保護他,我將他推進了密室,自己則擋在門前。亂箭穿心的那一刻,我……我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蘇晏殊的淚水奪眶而出,“這些年,他一個人背負了太多太多,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心中的執念,想要讓我複活,想要彌補曾經的遺憾。”
佩思卿聽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他的這些苦難又不是我帶給他的。”
“他的苦難不是你帶給他的,可又確實與隨朝有關。你不欠他的,可隨朝皇室欠。”蘇晏殊目光堅定地看著佩思卿,“我告訴你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你覺得愧疚或是彆的什麼,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阿硯也有自己無法訴說的苦衷。我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做為他從前的妻子我也有私心,我知道他騙你剜你心救我,你恨他,我不阻止你恨他,這不管換做誰都會有恨,我隻是希望你不要怪他。”
佩思卿呆呆地望著蘇晏殊,心中五味雜陳。她有太多的話想問,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道:“你不討厭我嗎?我是顧硯舟的妻子,你也是,你不是應該想儘一切辦法除掉我然後與顧硯舟長長久久嗎?”
蘇晏殊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搖了搖頭:“我愛他。”
這三個字,讓佩思卿瞬間愣住了。也許是因為那顆原本屬於自己的心在蘇晏殊的胸腔裡跳動,她突然就懂了。因為愛,所以願意成全,因為愛,所以能夠理解。
窗外,天色漸漸泛起魚肚白,蘇晏殊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她深深地看了佩思卿一眼,轉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而屋內,佩思卿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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