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巔,鎏金飛簷在暮色中泛著冷光。柳明淵斜倚在朱紅廊柱上,酒壺在指尖滴溜溜打轉,琥珀色酒液順著柱身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跡。遠處聖火台傳來沉悶的鐘鳴,驚起滿山白鶴,卻驚不散他眼底化不開的陰霾。
自從百年前柳明淵求父親出兵救謝芷瑜反被困,心口的同心契便如熄滅的燭火,再無半點微光。他下意識摩挲著胸口,那裡曾有枚溫熱的印記,如今隻剩一片冰冷的疤痕。狐尾蘭玉佩在指間反複揉搓,棱角早已被磨得失去鋒芒,卻仍帶著他經年累月的體溫。
“二公子又在發呆?”侍女捧著茶盞走近,卻在觸及他周身冷意時僵在原地。柳明淵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百年間,他不知多少次在夢中看見謝芷瑜被拽入地牢的畫麵,醒來時總下意識去摸胸口,卻隻摸到空蕩蕩的同心契印記。潮濕的風卷著山巔的霧靄,將他的酒氣吹散在蒼茫暮色裡,直到議事廳傳來的傳喚聲刺破寂靜。
鎏金獸首銜著的銅鈴叮咚作響,柳明淵踹開議事廳雕花木門時,玄色衣擺掃過門檻,帶起一地燭火搖曳的光影。赤色聖火在蟠龍柱間劈啪作響,柳蒼瀾端坐在寶座上,周身靈力威壓如潮水般漫開:“明淵!南疆戰事吃緊,你還整日遊手好閒!”
酒壺在青玉地磚上骨碌碌滾出老遠,柳明淵伸手撐住蟠龍柱,鎏金紋路硌得掌心生疼。他斜睨著高位上的父親,喉間溢出一聲冷笑:“父親不是有大哥嗎?昭臨一襲白衣往城頭一站,敵軍怕是都要拜倒在他的仙氣下。”話尾帶著未散的酒氣,在聖火映照下,他眼底猩紅的血絲格外刺目。
“放肆!”柳蒼瀾猛地拍案,祭壇上的聖火瞬間暴漲三尺,將滿室照得血紅。柳明淵被這股威壓震得單膝跪地,卻仍梗著脖子與父親對視,嘴角緩緩溢出一縷鮮血。這時,一道月白色身影如驚鴻掠過,柳昭臨廣袖翻飛間卸去父親大半靈力,穩穩扶住搖搖欲墜的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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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息怒。”柳昭臨聲音清冷如霜,垂眸看向懷中掙紮的柳明淵,“二弟酒氣未散,言辭失當。南疆戰事,我願領兵出征。”
柳明淵卻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笑聲驚得梁上的青銅風鈴叮當作響。他用力推開兄長,踉蹌著站起身:“好一個兄友弟恭!大哥又要來當救世主了?當年你攔著我去救阿芷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菩薩心腸?”
柳昭臨的白衣微微顫抖,蒼白的臉上泛起痛苦之色:“明淵,我……”
“夠了!”柳蒼瀾的怒吼震得蟠龍柱上的鱗片簌簌作響,“柳明淵!你若再執迷不悟,就給我滾去禁地思過百年!”
柳明淵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安靜下來。他直勾勾地盯著父親,眼底猩紅褪去,隻剩下一片死寂:“百年?父親莫不是忘了,已經讓我等了一個百年。”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帶著蝕骨的涼意,“反正人都死了,南疆也好,禁地也罷,與我何乾?”
他漫不經心地踢開腳邊的酒壺,玄色衣袍在聖火中獵獵作響,卻再無半點戰意。柳昭臨望著胞弟空洞的眼神,突然想起百年前那個攥著同心契、渾身浴血求父親出兵的少年。此刻的柳明淵,就像被抽走神魂的軀殼,連叛逆都顯得索然無味。
“既如此,你便去守南疆。”柳蒼瀾收回威壓,鎏金寶座在陰影中泛著冷光,“若再敢惹事,麒麟族容不得你。”
柳明淵連行禮都省了,轉身時衣擺掃過滿地燭淚。路過柳昭臨時,他忽然湊近兄長耳畔,聲音輕得像囈語:“大哥,你說人死了,是不是就不用等了?”不等回答,他已晃出議事廳,靴底碾碎落在門檻的紅梅。
三日後,蒼梧山十裡長亭。柳昭臨望著胞弟懶散地斜倚在馬上,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翻卷,露出腰間半舊的麒麟佩——那上麵有謝芷瑜用狐尾毛編的穗子,如今早已褪色。
“此去凶險。”柳昭臨遞上一壺酒,“帶著。”
柳明淵挑眉接過,仰頭灌下大半,辛辣的酒液順著嘴角流下:“能比等一個死人更凶險?”他突然笑起來,驚飛了樹梢的寒鴉,“大哥放心,我會好好活著,畢竟還要去黃泉路上問問阿芷……”話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甩韁,黑馬嘶鳴著衝進漫天黃沙。
柳昭臨望著遠去的背影,手中酒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碎瓷片間,未飲儘的酒液蜿蜒成河,倒映著蒼梧山終年不熄的聖火。風卷起他月白長衫的衣擺,恍惚間,記憶又回到了百年前那個血色黃昏。
那時他剛走到議事廳外,就聽見柳明淵帶著哭腔的嘶吼:“父親!阿芷被玄陰教抓走了!求您出兵!”透過虛掩的門縫,他看見弟弟渾身浴血,掌心的同心契泛著微弱紅光,那是謝芷瑜生死未卜的征兆。
“麒麟族每一次出兵都關乎三界平衡!”柳蒼瀾的怒吼震得門框嗡嗡作響,“不能因為私情就拿全族性命去冒險!”
柳昭臨的手停在門環上,遲遲沒有落下。他想起族中古籍記載的上古之戰,麒麟族傾巢而出的後果,是三界生靈塗炭。可當他聽見柳明淵絕望的哭喊,看見弟弟被結界反彈得口吐鮮血,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明淵,彆逼父親!”他最終還是推開了門,卻在柳明淵猩紅的目光中僵住。弟弟望著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親手將謝芷瑜推進深淵的劊子手。那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所謂的“大局為重”,撕碎的不僅是柳明淵的希望,還有兄弟間最後的信任。
“滾出去!”柳明淵突然爆發,“你們都滾!”
記憶在此刻戛然而止。柳昭臨彎腰拾起一片碎瓷,鋒利的邊緣割破指尖,鮮血滴落在“麒麟永鎮”的刻字上。如今看著柳明淵將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他第一次開始懷疑——這百年維持的平靜,究竟是守護了族群,還是親手將至親推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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