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金光剛剛鍍上炎黃城巍峨的牆頭,了望塔上值守的弟子便發出了不同尋常的警訊…
不是敵襲的急促銅鑼,而是代表有大規模、非武裝隊伍靠近的特定旗語。
王飛正在講武大殿前的廣場上,指導著留守的弟子們演練合擊之術。
得到稟報,他眉頭微挑,身形一晃,已如清風般掠上最高的了望塔。
隻見通往炎黃城的唯一山道上,蜿蜒行來一支長長的隊伍。
沒有旌旗招展,沒有甲胄鮮明的衛兵,隻有十幾輛堆滿了箱籠行李的普通馬車,以及近百名穿著粗布衣衫、麵帶疲憊與惶恐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老人與孩童。
隊伍前方,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官袍、身形略顯佝僂的中年文士,格外顯眼。
正是清河郡郡守,李文淵!
王飛瞳孔微縮。李文淵此行,拖家帶口,輕車簡從,絕非尋常巡視,更似……舉家遷徙?
他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身形一動,已如一片落葉,悄無聲息地飄下高塔,迎出城門。
當李文淵的隊伍終於抵達炎黃城那巨大而厚重的城門前時,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郡守大人,臉上已滿是風塵與難以掩飾的憔悴。
他抬頭,看著城門上方那鐵畫銀鉤、蘊含著一股不屈意誌的“炎黃城”三個大字,眼神複雜無比。
“李大人大駕光臨,王某有失遠迎。”王飛拱手,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李文淵看著眼前這個愈發深不可測的青年,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王城主,不必客套了。李某今日……是來投靠的。”
“投靠?”王飛眉峰一挑,雖有所預料,但親耳聽到,仍是有些意外。
他目光掃過李文淵身後那些麵帶懼色、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家人仆從,“李大人此言何意?您乃朝廷命官,一郡之首,何來投靠我一介山野城主之說?”
李文淵臉上的苦澀更濃,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竟當著眾多炎黃城居民和自家親眷的麵,對著王飛深深一揖,語氣帶著幾分激動甚至是一絲絕望:
“王城主!你就彆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我這郡守,快當到頭了!不,是腦袋快保不住了!”
他直起身,指著身後茫茫山野,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股壓抑已久的憤懣:“你炎黃城三十六戰神,好大的威風!
好大的名聲!斬妖除魔,庇護百姓,現在我這清河郡北麵小半個地界,隻知有你炎黃城‘小仙人’,不知有朝廷,不知有我李文淵!”
“百姓給你們立長生牌位,感念你們救命之恩!這原本是好事!可朝廷怎麼看?
上官怎麼看?他們隻會覺得我李文淵無能!治下妖魔橫行,要靠一個來曆不明的‘炎黃城’來平定!
他們更會懷疑,你王飛聚集流民,建城立號,傳授功法,如今更是民心所向,你想乾什麼?是不是要裂土封王?!”
李文淵越說越激動,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彈劾我的奏章,怕是已經堆滿了陛下的案頭!
申飭、問罪的文書,就在我懷裡揣著!用不了多久,鎖拿我進京問罪的欽差就要到了!
丟官罷職都是輕的,恐怕……恐怕還要累及家小!”
他猛地向前一步,幾乎要抓住王飛的衣袖,老淚縱橫:“王城主!王飛!是你!是你炎黃城的善舉,把我逼到了這步田地啊!我現在是走投無路了!”
他回身指著自己的家眷,聲音哽咽:“我把全家老小,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帶過來了!
今日,你炎黃城若是念在往日還有幾分香火情,就收留我們!給條活路!
若是覺得我等是累贅,或是怕收留我這朝廷罪官惹來麻煩……”
李文淵眼神一狠,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決絕:“那你現在就動手!給我李文淵一個痛快!
也省得我全家被押赴京城,受那斧鉞加身、屈辱折磨之苦!隻求你……放過我這些無辜的家眷仆從!”
話音落下,城門前一片死寂。隻有李文淵家眷中傳來的壓抑啜泣聲,以及炎黃城眾人麵麵相覷的驚愕目光。
王飛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再無半分郡守威嚴、如同普通老農般哀求活路的中年人,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