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遠征外三州的宏大計劃部署下去,又將海外與東荒的守護重任妥帖交付後,王飛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鬆弛了些許。
他沒有立刻投入對跨界陣法的鑽研或是閉關苦修,反而生出幾分閒情逸致,帶著女妭,悄然離開了喧囂的神都,來到了那終日熾熱、充滿陽剛之氣的天陽島。
名義上是巡視,實則更像是戰前的一次放鬆,也是對三弟子張寒霜的一次不放心下的探望。
天陽島,曜日城。
這裡的風格與天星島的繁華、天月島的清冷截然不同。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與灼熱的火靈氣,街道寬闊,建築粗獷,往來修士大多氣息彪悍,嗓門洪亮,連空氣中都仿佛躍動著不安分的因子。
張寒霜聽聞師父師娘駕臨,丟下手中操練到一半的白虎衛,如同一陣狂風般從校場卷了出來,身上還帶著未散的煞氣和汗味。
“師父!師娘!你們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他咧著大嘴,露出兩排白牙,笑容燦爛而毫無雜質,親自在前引路,興奮地介紹著曜日城這幾年的變化,哪裡新開了煉器工坊,哪處地火脈又被更好地引動了雲雲。
王飛與女妭並肩而行,看著眼前這充滿活力的景象,感受著張寒霜那毫無保留的喜悅,心中也頗為舒暢。
女妭更是對這裡灼熱的空氣和那些散發著高溫的熔岩河流頗感興趣,琉璃般的眸子好奇地四處張望。
王飛沒有去城主府聽那些繁文縟節的彙報,而是讓張寒霜帶著他們,在城中以及周邊險峻的火山群隨意轉了轉。
他們去看白虎衛操練,那衝天的煞氣和整齊劃一的戰陣,讓王飛微微頷首;
他們去逛喧鬨的坊市,看著修士們為了一塊火屬性礦石爭得麵紅耳赤;
他們甚至深入了一片活躍的火山地帶,感受著地脈深處傳來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磅礴能量。
整個過程,王飛很少說話,大多時候隻是靜靜地看著,聽著。
而女妭則更加安靜,她似乎很喜歡這種充滿“力量感”的環境,偶爾會伸出手,感受著空氣中流淌的灼熱能量,眼神專注。
張寒霜則像個獻寶的孩子,喋喋不休地介紹著,將自己治理下的天陽島最好的一麵展現給師父師娘看。
他心思單純,隻覺得師父師娘來了高興,渾然沒察覺王飛那看似隨意的目光中,蘊含著的審視與考量。
傍晚,三人來到一處位於巨大火山口邊緣的平台上,這裡是張寒霜平日獨自修煉、打磨肉身的地方。
腳下是翻滾的、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岩漿湖,灼熱的氣浪扭曲著空氣,空氣中彌漫著精純而暴烈的火屬性靈機。
“師父,您看這裡怎麼樣?這地火用來淬體,效果杠杠的!”張寒霜指著下方的岩漿湖,頗為自豪。
王飛沒有看岩漿湖,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張寒霜身上,看著他被火光映照得發亮的、帶著幾分憨直卻無比堅定的臉龐,忽然開口,問了一個看似不相乾的問題:
“寒霜,你修煉《龍象般若功》,追求的是極致的力。那你可知,何為力的‘根’?”
張寒霜被問得一怔,撓了撓頭,不假思索地道:“根?就是肉身啊!把肉身練得跟法寶一樣硬,力氣自然就大!”
王飛搖了搖頭,目光深邃:“肉身是載體,是舟。
而力的根,是意誌,是心。
你的龍象,為何而吼?你的力量,為何而用?”
他指著下方那看似狂暴、實則遵循著某種大地脈動規律緩緩流淌的岩漿:“你看這地火,它熾熱、狂暴,足以焚滅萬物,但它為何能在這山腹中存在萬載而不息?
因為它紮根於地脈,它的狂暴,有其‘序’。
你的力量亦然,若隻知剛猛,不知其根,不明其序,終是浮萍之木,難堪大用,更難以觸及那力量的真正極致…造化之境。”
這番話,如同暮鼓晨鐘,在張寒霜那慣於直來直去的心中轟然炸響!
他一直以來,都認為力量就是練出來的,打出去就行了,從未思考過什麼“根”,什麼“序”。
此刻被師父點破,他隻覺得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又有什麼新的東西在滋生。
他愣愣地看著下方流淌的岩漿,又看了看自己布滿老繭的拳頭,眉頭緊緊鎖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周身那原本外放、略顯躁動的氣血,開始不由自主地內斂、收縮,仿佛在尋找著那個所謂的“根”。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看著岩漿湖的女妭,忽然轉過頭,看著陷入沉思、周身氣息起伏不定的張寒霜,用她那特有的、空靈而直接的語調,輕輕說了一句:
“你的力氣,像下麵的火,熱熱的,亂亂的。但是,山,很穩。”
山,很穩。
這三個字,如同最後一把鑰匙,哢嚓一聲,打開了張寒霜心中那扇塵封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