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拜見孫長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肅殺的石殿內激起層層漣漪。林小樹猛地抬頭,望向門口那拄著青竹杖、須發皆白的灰袍老者。
孫長老!
這個名字在雜役峰如同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傳說。據說這位長老早已不理俗務,常年深居簡出,隻醉心於後山藥園那幾畝據說栽種著珍稀靈植的方寸之地。他極少露麵,更從不插手峰內弟子的紛爭。他的存在,更像是一種象征,一種雜役峰弟子們偶爾提及、卻無人真正了解的背景板。
此刻,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卻如同閒庭信步般,出現在這充斥著戾氣與汙蔑的執法堂石殿。他麵容清臒,眼神溫潤平和,仿佛帶著山間清晨的霧氣,與這陰冷肅殺的環境格格不入。
劉鳳和張管事臉上的陰沉與倨傲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們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連呼吸都刻意放緩。
“孫長老,您…您老怎麼親自來了?”劉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全無之前的威嚴。
孫長老並未理會他們,目光先是掃過石殿內劍拔弩張的幾人,最後落在林小樹身上,落在他高高舉起、依舊散發著微弱靈動氣息的輕身符上。那溫潤的目光裡,閃過一絲極淡的、如同發現璞玉般的訝異。
“路過,聽聞此地喧嘩,便來看看。”孫長老的聲音平和,如同溪水流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間衝散了石殿內緊繃的氣氛。他緩步走進來,目光停留在林小樹手中的符籙上,“這符,是你繪的?”
“回稟長老,是弟子所繪。”林小樹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恭敬回答,聲音依舊平穩。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這位長老的出現,可能是絕境中的一線生機,也可能帶來更大的變數!
孫長老微微頷首,沒有追問符籙的來曆,仿佛那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他的目光又轉向地上跪著的林小樹,以及他手腕上那刺眼的禁靈鎖鏈,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事情的經過,老夫在外聽了片刻。”孫長老緩緩開口,目光轉向劉鳳和張管事,“劉執事,張管事,依你們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劉鳳和張管事麵麵相覷,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孫長老雖然語氣平和,但其中蘊含的意味卻讓他們心驚膽戰。這位看似不問世事的長老,其地位和修為,遠非他們能揣測!
“這…孫長老,”劉鳳硬著頭皮開口,語氣斟酌,“此案…林小樹私鬥傷人,證據確鑿…按律…”
“按律?”孫長老打斷了她,目光掃過臉色煞白、身體微微發抖的趙虎和他那個同樣驚恐的跟班,又落在林小樹身上,“律法之內,可還有‘情’與‘理’?可還有‘前因後果’?”
他頓了頓,目光最終定格在劉鳳臉上,溫潤依舊,卻帶著無形的壓力:“老夫隻問一句,若今日被三人持械圍堵於靈田角落,重傷瀕死的是此子,執法堂,又會如何處置那三人?”
轟!
這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劉鳳和張管事的心頭!也砸得趙虎麵無人色!
是啊!如果今天重傷甚至死去的是林小樹這個“廢柴”,執法堂會如何?恐怕隻會輕飄飄地訓斥趙虎等人幾句,罰點無關痛癢的靈石了事!一個偽靈根廢柴的性命,在宗門眼裡,值幾塊靈石?
劉鳳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張管事更是低下頭,不敢與孫長老對視。
“弟子…弟子…”趙虎還想狡辯。
“夠了。”孫長老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他看向林小樹:“你叫林小樹?”
“是,弟子林小樹,雜役峰靈植夫。”
“靈植夫…”孫長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再次掃過他手中的輕身符,“還能畫符…倒是個有意思的小家夥。”他沉吟片刻,做出了決定。
“此事,老夫做個主。”
石殿內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趙虎等人,尋釁滋事,持械圍堵同門在先,雖受懲戒,但咎由自取。念其同伴重傷,此事不再追究其刑責。”
趙虎聞言,臉上剛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喜色。
“然!”孫長老語氣一轉,“罰其三人,賠償林小樹醫藥費、符籙損耗、精神損失共計…三十塊下品靈石。三日內交至執法堂,由劉執事轉交。”
三十塊下品靈石!這對趙虎等人來說,幾乎是傾家蕩產!
趙虎的臉色瞬間又垮了下來,如同吃了黃連。
“至於林小樹,”孫長老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靈田自衛,情有可原。然使用符籙引發意外,致人重傷,亦有過失。罰其…”
林小樹的心猛地一緊。
“罰其即日起,調離雜役峰靈田,入後山藥園,為老夫打理藥圃,戴罪立功!為期…一年!”
後山藥園?!
石殿內再次一片嘩然!連劉鳳和張管事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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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藥園!那是孫長老的私人領地,也是雜役峰最神秘、待遇據說也最好的地方!雖然名為“戴罪立功”,但這簡直是天大的機緣!多少外門弟子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地方!
林小樹也愣住了,巨大的轉折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從階下囚到藥園雜役?這懲罰…簡直如同獎賞!
“孫長老!這處罰是否太輕…”張管事忍不住出聲。
孫長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張管事對老夫的處置,有異議?”
那平淡的眼神,卻讓張管事如墜冰窟,渾身一顫,連忙低頭:“弟子不敢!”
“劉執事,解開他的鎖鏈。”孫長老吩咐道。
“是!”劉鳳不敢怠慢,親自上前,拿出鑰匙,解開了林小樹手腕上那沉重的禁靈鎖鏈。鎖鏈離體的瞬間,一股微弱卻自由的靈力感瞬間回歸丹田。
“林小樹,你隨老夫來。”孫長老說完,拄著青竹杖,轉身便朝殿外走去,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