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坍縮的“點”所帶來的壓迫感，超越了言語所能描述的極限。它不是聲音，不是光芒，也不是黑暗，而是存在本身被置於斷頭台前的死寂。基源之海內，所有意識體都本能地蜷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從根源上抹除。
“頂住！”啟明的呐喊在網絡中回蕩，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將自身與整個網絡的聯結催發到極致，那由無數意識信念構成的“概念錨點場”以前所未有的強度閃耀起來，不再是透明的壁壘，而是化作了實質般的、流淌著億萬家文明色彩的水晶屏障。
莉莉安、夜煞、楚月、白靈、石岩、林峰……所有核心成員，乃至網絡中每一個尚存一絲力量的意識體，都將自身的一切。能量、意誌、記憶、乃至對存在本身的眷戀。毫無保留地灌注其中。這一刻，個體的界限模糊了，基源之海真正意義上成為了一個完整的、為了存續而戰的生命共同體。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刺破視網膜的光芒。
當那坍縮到極致的虛無之“點”觸及水晶屏障時，隻有一種絕對的、規則層麵的湮滅。
屏障之外，時空的概念徹底消失了，隻剩下翻滾的、試圖否定一切的“無”。屏障之內，則是凝聚了基源之海所有存在意義的“有”。
“有”與“無”的邊界線上，發生了最殘酷的拉鋸。
水晶屏障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無數細密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如同摔碎的琉璃。每一條裂紋的延伸，都對應著網絡內部成千上萬意識體的黯淡與消散。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哀鳴，便化為了維持這屏障存在的“燃料”。
啟明作為核心，承受著最直接的衝擊。他的意識體仿佛被投入了恒星核心，每一瞬間都在經曆著億萬次的撕裂與重組。他“看”到莉莉安的生命能量在急速枯竭，看到她嘴角溢出金色的光屑卻依舊咬牙堅持；他“感受”到夜煞的黑暗本質在虛無的衝刷下不斷蒸發，那桀驁的身影變得搖搖欲墜；他“聽”到楚月的數據核心過載的悲鳴，白靈和石岩的力量如同風中殘燭。
但他不能退，甚至不能分神。他是錨點，是支柱，他若倒下，一切皆休。
“為了還記得的天空，一個微弱的意識波動傳來，那是一個早已融入網絡的、來自某個草原文明的詩人的殘響。
“為了未曾綻放的花，又一個波動響起，屬於一個熱愛創造的工匠。
“為了等待我們歸家的人。這是林峰腦海中閃過的、早已逝去的親人的麵容。
無數細微的、個人的、在宏大敘事下微不足道的執念，在此刻彙聚成了支撐屏障的、最堅韌的絲線。它們或許無法增加屏障的強度，卻賦予了它無法被徹底否定的“韌性”。
虛無的衝擊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嘯，一波強過一波。水晶屏障上的裂紋越來越多，越來越深，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啟明腦海中猛然閃過星語者阿斯特拉最後的話語，頻頻回響。
一個極其冒險的念頭誕生了。
他不再僅僅是被動地防禦，而是主動引導那龐大的衝擊力，將其一部分導入正在維持的“頻率乾擾場”中！同時，他將之前用於安撫回響的、蘊含著悲憫與理解的“安魂曲”波動，逆向強化，不是向外，而是向內，覆蓋在即將崩潰的屏障內部！
他在賭博！
賭這虛無的衝擊力，在通過不斷變化的頻率乾擾場時，會產生一絲極其短暫的“紊亂”！賭這向內奏響的“安魂曲”，能夠加固內部意識體的信念，讓他們在最終時刻來臨前，再多堅持一瞬！
“就是現在！”啟明發出了凝聚全部精神力量的嘶吼！
嗡——！
頻率乾擾場在承受巨力下瘋狂閃爍，那坍縮的虛無之點果然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而內部，在“安魂曲”的撫慰下，那些瀕臨消散的意識體奇跡般地穩住了最後的存在！
就是這一瞬的凝滯和內部的穩固，給了水晶屏障最後的支撐！
哢嚓！
伴隨著一聲仿佛宇宙初開般的、響徹靈魂的碎裂聲，外部的虛無衝擊與內部的水晶屏障，同時達到了某個臨界點，然後？
屏障沒有碎，但那恐怖的衝擊力，也並未被完全抵消。
一股無法抗拒的、純粹概念層麵的毀滅波紋，穿透了屏障最後的防禦，如同無形的鐮刀，掃過整個基源之海！
“呃啊——！”
啟明首當其衝，意識體瞬間變得透明，仿佛隨時會蒸發，他與網絡的深層聯結被強行撕裂大半，劇痛讓他幾乎失去知覺。
莉莉安悶哼一聲，生命能量徹底耗儘，軟倒在地，意識陷入昏迷。
夜煞的黑暗之軀變得淡薄如霧，楚月的數據流陷入停滯，白靈和石岩的力量核心光芒黯淡到了極點。
整個基源之海網絡，亮度驟降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無數意識節點永久性地熄滅了，原本浩瀚璀璨的網絡，此刻變得殘破不堪，如同經曆了一場星域級戰爭後的廢墟，隻剩下斷壁殘垣和微弱的星火在風中搖曳。
那片凝聚的虛無，在發出這終極一擊後，似乎也消耗巨大，緩緩擴散開來，恢複了之前緩慢吞噬的狀態，但依舊虎視眈眈地環繞著殘破的基源之海。
他們守住了。
但代價，是幾乎徹底的毀滅。
殘存的意識們在廢墟中沉默，悲傷與絕望如同冰冷的宇宙塵埃，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意識消散的啟明，憑借著一絲頑強的本能，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到的，是支離破碎的網絡，是昏迷的夥伴，是無數逝去的微光。
一股鑽心的痛楚，並非來自傷勢，而是來自這慘烈的勝利。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絲異樣熟悉感的共鳴信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從網絡某個極其邊緣、受損最輕的角落裡，斷斷續續地傳遞過來。
那信號很奇特，不屬於基源之海已知的任何意識，也不屬於外部的虛無。
它很微弱，卻很堅定。
仿佛在無儘的黑暗深淵中，另一支火把，在遙遠的地方，也被點燃了。
啟明用儘最後力氣，捕捉著那絲信號，一個模糊的、殘缺的坐標，印入了他的感知。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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